凱 特
樹上的知了豬殺似地叫呀叫呀,但絲毫沒有打攪到芳子的夢。芳子在東頭屋席夢絲床上四仰八叉地睡著,到芳子男人來電話的時候,芳子才一屁股坐起來,胡擼了一把臉上的汗,顧不得穿鞋噔噔地踩著鋪了瓷磚的地板,跑到客廳去接電話。
男人囑咐了很多,芳子就一會兒哼,一會兒哈,一會兒點頭,一會兒傻笑。男人說,掛吧!芳子說,掛吧!
掛了電話,芳子才算真正清醒過來,只聽得天上轟隆隆的雷聲戚戚喀嚓地來了。芳子一拍屁股,尖叫了一聲,沖到院里抄起把大掃帚,野兔子一樣竄上了房。芳子早上曬開了一房的黃豆,現(xiàn)在那豆子都脹鼓了肚子,咯吧咯吧響哩。芳子是個能吃能睡也能干的好手,村里的女人哪個不是苦出來的,男人一年到頭兒不在家,家里、地里全憑這么一個女人哩!芳子忙里偷閑,拿眼掃了一下東邊房上的藍霞。
老他奶奶的下雨,下個雞巴什么勁呀。光嫌這人們閑著嘍!芳子大聲地罵著,像是在自言自語,罵完自己先呵呵哈哈笑開了。
藍霞比芳子小三歲,男人在山西做包工頭,一走就是兩年半。雖說娘家不遠,就在前村,可是誰家沒誰家的事兒,哪能老求娘家哥嫂。孩子也快六歲了,咬咬牙,說話也就熬出來了。
藍霞把自己的花生堆好,拿塑料布蓋嚴實了,趕緊過來幫芳子。眼瞅著豆粒大小的雨點夾雜著燥熱的土腥味拍了下來。
芳子瞇縫著眼睛,弓著背,使勁沖藍霞揮著手,扯著嗓子喊,不用管了妹子,你快回去吧!我自己能行。藍霞理也沒理芳子,還是麻利地又掃又搓。
土丘一樣的黃豆堆好了,老天爺也開玩笑似地露出了笑臉,先前漫天黑壓壓的積雨云變成了萬里晴空。
芳子抖抖淋濕的衣服看看天,再看看藍霞。藍霞抹一把臉上的汗抬頭看看天,也看看芳子。芳子彎腰掀起剛蓋好的塑料布,黃豆著了水,得趕緊曬開,要不然會生芽子的。兩個人哈哈哈地差點把肚子笑炸。
七八月的天氣毛娃娃的臉,說變就變。白天也就是嚇唬嚇唬吃奶的孩子,半夜里的雷可比白天厲害。那雷聲排山倒海由遠及近,像是千軍萬馬奔騰而來。越到房頂上,那動靜越大。小山子在西屋的小床上邊打哆嗦邊叫娘。芳子摟著小山子乖寶貝乖兒子地哄著。剛睡著,外面的大門就咣咣鐺鐺地響了。
芳子想,大半夜的,誰還來呀。
芳子披了件雨衣出去,順手抄起門后的一把鐵鍬,進門的時候帶回來藍霞。
芳子讓藍霞趕緊到東屋上炕,遞過去一條干凈的毛巾。
這雨就偏臉了,瞎貓拉屎似的一陣兒一陣兒的。說這話的時候芳子好像在生氣,又好像在開導藍霞。芳子看見暈黃的燈光下藍霞彎彎溜溜的眉毛,眉毛下那忽閃忽閃會說話的眼睛像一汪秋水,圓圓乎乎的臉蛋白嫩白嫩的。芳子接過藍霞手上的毛巾,細細地瞅著,直嘖嘖嘴,妹子長得就是俊,跟新下來的玉米一樣保準一掐一股水兒。
芳子一說,藍霞就叭嗒叭嗒地掉起了淚。
藍霞說,幾次聽工地上回來的人說,孩子他爸老沒事晚上出去。開始還不信。今天打他爸手機,一個尖聲細氣的女人叫俺有啥事跟她說。俺說不跟她說,她就叫俺留言。俺沒留,俺不想叫她聽。
藍霞說完淚流滿面地看著芳子。芳子伸手擦掉藍霞臉上的淚,咯咯地笑著說,那男人想不要你了,你哭就管用啦?咱把家里孩子支用得好好的,咱還不想要他了呢!他要跟咱離了,咱有房子有地有孩子,咱不照樣這么過呀。
藍霞不哭了,細想想也是,還真是這么個理兒。藍霞順勢靠在一個松松軟軟的大紅枕頭上說,孩子叫他大姨接走了,怪想他哩!芳子趕緊接過話茬,今晚就跟姐做伴兒吧!也怪想你哩!
芳子哈哈地笑著給藍霞鋪好床,伸手拽滅了燈。芳子說,睡吧。藍霞說,睡吧!
那天夜里雷雨大作,老天爺像是在跟誰發(fā)脾氣,感情是嘔了一肚子的火。藍霞借著一閃一閃的電光慢慢靠近芳子,芳子的臉真結(jié)實,像一顆成熟的果子,像一粒飽滿的麥子。藍霞屏著急促的呼吸,仔仔細細地看著芳子。
藍霞慢慢地把嘴湊到芳子的耳邊。喃喃著叫,芳子!芳子!
藍霞剛想要伸手做點兒什么,芳子卻一把摟著了她。藍霞的心嘭嘭地快要跳炸了,藍霞咽了一口唾沫說,芳子,芳子,你要干啥呀?芳子咬著牙,眼里淌著淚說,你說呢!
第二天,天還沒亮,藍霞就被芳子搖醒了。藍霞穿好衣服跟芳子出門一看,昨天夜里芳子家?guī)妆Т值拇蠡睒浔焕着藗€稀巴爛,零亂的樹枝,擺了滿滿的一院子。
藍霞沖著芳子,說,芳子,你犯了天條。
芳子從后面抱住藍霞的小蠻腰,呵呵地笑著說,你犯了天條。
(地址:北京市海淀區(qū)肖家河東村甲80陽光時代廣告公司王秀蘭郵編:1000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