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樓

吳會超

在那個豎著有八個窗口的樓上站著一個人，他衣衫十分整齊，一動不動。但我知道他是想要跳樓，我還能猜到他現(xiàn)在的心情一定十分低落，萬念俱灰，他必定在做出這個決定之前下過很大決心。

做為炎黃子孫，我當然保留著愛湊熱鬧這一優(yōu)良傳統(tǒng)。我先是看到有很多人，這些人將我吸引過來，然后我看到了樓頂上的他，以及這許多人的鞋子在他要跳的樓前圍成了一道弧線，于是我也成了這許多人中的一個。但我站得比較遠，因為我并不想看到他摔死時的模樣，那一定會讓人咽不下飯。我只想看到那堆包著一層整齊的衣服的肉從天上掉下來的瞬間，以及聽到那“啪”得一聲帶來的血肉碎裂的震動，還有隨后爆發(fā)的人群的尖叫。

而我之所以知道他想跳樓是因為他在喊，他用嘶啞的略帶哭腔的聲音告訴仰望他的人們他不想活了。之后他又說他為什么不想活，但沒有人去關(guān)心這些，那應該是些悲慘的故事。他是要人可憐嗎？可我為什么要去了解他的痛苦同情他的不幸呢？我只在乎一點：他就要去死了，他馬上就要在這區(qū)區(qū)幾平方米的距離內(nèi)做一次獨一無二的自由落體運動了。我們這些他生命最后的觀眾在仰著頭，不顧脖子的酸痛期待著……

但似乎有人爬上去救他了，有人報了警。哦！真掃興。你們經(jīng)常看人跳樓嗎？我可是一次也沒看見過呢！你們怎么可以去阻止他呢？假慈悲，哼！就算你們救了他，他也不會感謝你們的。

他怎么還在說，沒完了嗎？快跳吧！落地的一刻什么負擔和痛苦全都沒了。真該有人去催催他，可一個婦人卻在喊：要死到別處去死，你死在我們家樓下，這多晦氣。哎！這娘們兒真是的，人家都是快要死的人了怎么連點兒同情心都沒有？又不會讓你去收尸，頂多只是沖沖血而已。

干燥的空氣夾雜著警車發(fā)動機的熱浪讓人呼吸困難?？墒钦嬖愀?，他還沒有跳，我們這些他生命最后的見證人正渴望他用腥熱的血液濕潤干澀的喉管。但，警察卻來了，他們拿著網(wǎng)和墊子來了，用令人詛咒的雙腿那樣快地跑來了。人群竟然開始給他們讓道，居然在那些戴著另類遮陽帽的人還沒有到達之前就讓出一條道來。

他看見了。他應該早就看見了，他站的那么高應該比我們都先看到那警車。哈！他是想讓這些警察白忙一場，等他們到了就跳下去，跳給這些警察看。是的，他一定是這么想的，他可真聰明?？墒撬€沒有跳，我看到已經(jīng)有人站到他后面了，那人小心地向他移動著。你要抱住他嗎？你這個傻佬，連你一塊拽下去才好呢！

他終于要跳了，我看到了。他的腳在向前移，雖然很慢可我還是看的出來。他要沖刺了，他會將生命最后的激情噴發(fā)出來。那些警察還沒有拉好網(wǎng)，墊子也沒有沖好氣，他一定可以成功的，一定會將鮮血浸入這令他生不如死的土地上。我很激動，眼睛很久都沒有眨一下。

可是，真該死。他被那個人抱住了，也沒有一起摔下來。于是又有更多的人上去將他抱住，看來他是死不成了。他真應該早跳，最好是我剛到他就開始跳，晚一點兒也沒有關(guān)系，可他竟沒有死成，這真讓人失望。

許多人表情憤憤的。其中一個說出了大家的心聲：真是一個神經(jīng)病，磨磨嘰嘰不早跳，害得我連腿都站麻了，白等了半天，真沒勁！大家紛紛回應，最后終于開始一起大罵這個跳樓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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