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成立后毛澤東第一次來杭州

編者按：

曾任國務(wù)委員兼公安部部長的王芳，閱歷豐富，經(jīng)歷傳奇。往日，因為職業(yè)特性，他只能對肩負的工作守口如瓶，如今，離休多年，成為公安部指定撰寫回憶錄的重要對象。一部《王芳回憶錄》記載了許多鮮為人知的往事，本刊特從中節(jié)選警衛(wèi)領(lǐng)袖部分，以饗讀者。

毛澤東一生在杭州住了40多次，我直接負責警衛(wèi)接待的就有38次。每次到杭州時，他總是說：“到家了！”他把杭州看成是他的第二故鄉(xiāng)。新中國成立后，除了北京，沒有一個地方比得上杭州，讓他住得那樣長。

毛澤東不同意我改名

1953年12月27日，毛澤東在新中國成立后第一次來杭州。隨毛澤東一起來的有公安部部長羅瑞卿，中央辦公廳主任楊尚昆，秘書陳伯達、胡喬木、田家英，還有負責警衛(wèi)工作的汪東興，負責機要工作的葉子龍，江青也來了。毛澤東抵達杭州時，是譚啟龍、李豐平和我去火車站接的。毛澤東被安排住在劉莊。

劉莊，位于西湖西岸著名的丁家山下。晚清光緒年間，廣東豪富舉人劉學洵看中這個地方，遂用巨資購地建筑了莊園，即為劉莊。后因迫于債務(wù)被官府拍賣。1905年康有為在丁家山上又造了別墅，名曰“一天園”，占地30余畝，歷時4年，到他死前3年才完工。1954年劉莊由人民政府改建，“一天園”并入劉莊，成為現(xiàn)今西湖國賓館的一部分。毛澤東這次來時劉莊還未改建，當時是鐵路部門管轄的一幢房子，是臨時騰出來的。我和警衛(wèi)人員也住在劉莊。羅瑞卿、楊尚昆住南山路113號。這里解放前是蔣介石的別墅。陳伯達、胡喬木、田家英幾位秘書住北山路84號30號樓。這幢房子曾是國民黨將領(lǐng)湯恩伯的別墅。杭州解放后譚啟龍住在這里。毛澤東來之前，譚啟龍堅持要給毛澤東在杭州期間辦公用。如今別墅前那座平房就是當年毛澤東辦公的地方。毛澤東每日白天在這里辦公，晚上回劉莊休息。

那年毛澤東60周歲，兩鬢已有一些白發(fā)。12月26日是他的生日，正好在來杭州的火車上，大概他是有意避開這一天的。到了杭州住下后，江青對我說，主席不愿人家向他祝壽，但我們得有個表示。她建議，1954年元旦快到了，是否請浙江省委以慶祝元旦的名義，請主席吃飯，并以此向主席表示祝壽。我告訴了中共浙江省委，大家覺得這是個好辦法。

30日晚，中共浙江省委請毛澤東吃飯。我和主席坐同一桌。桌上除平時用的菜外，特地擺了花生、紅棗和面條，意為慶賀華誕，祝愿長壽。席間氣氛熱烈愉快，大家輪流向毛澤東祝酒，毛澤東高興地一一作答。他平時很少喝酒，那晚也喝了不少。他對杭州菜很感興趣。他在1921年從湖南到上海、浙江嘉興參加中共“一大”之前，特地到杭州住了一天，對杭州留下了十分美好的印象。這實際上是他第二次來杭州了。追往撫今，怎不令他高興和感慨萬分。

我除了向毛澤東祝酒以外，還要和北京來的其他隨行人員互相敬酒，差不多已經(jīng)喝了一瓶多茅臺?？墒强斓浇Y(jié)束時，在毛澤東面前還有4杯茅臺酒。估計毛澤東已發(fā)現(xiàn)我的酒量不小，他說：“這里還有4杯酒，不要浪費掉，我看還是請王廳長喝掉它?！敝飨l(fā)了話，我也不好推卻，鼓起勇氣，把4杯酒一口氣喝了下去，足有二兩。毛澤東高興得大聲說：“好！”

在座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首任公安部部長羅瑞卿指著我說：“王芳同志的名字應(yīng)該改一改。一個山東大漢，名字怎么像女人似的？認識的人還好，不認識的還以為是個女同志?！?/p>

我當即表示同意改名，把草字頭去了就行。不過我又說，我改名字要報上級批準。因為我那時任浙江省公安廳廳長，國務(wù)院總理周恩來簽署的任命書上寫著“王芳”，改名字當然也得上級批準才行。

毛澤東多喝了點酒，顯得紅光滿面，談笑風生。他指著我說道:“你們同意，我不同意！你山東綠化這么差，到處荒山禿嶺，山上不長樹，有的連草都不長。你王芳頭上剛剛長了一棵草，就要除掉它，我不同意。什么時候山東綠化搞好了，你再改名字?！?/p>

毛澤東一番話，說得大家開心地笑了。

那晚我喝了將近兩瓶茅臺，并無醉意。大概是那次我給毛澤東留下了喜歡喝酒的深刻印象，所以后來我在“文化大革命”中被“四人幫”關(guān)押在北京時，毛澤東知道后說，王芳我很熟悉，他的缺點就是喜歡喝酒，叫他以后別喝了。

元旦后的初春，我陪毛澤東上莫干山。毛澤東又講起我改名字的事，他說，你老家山東的綠化有一半的地方搞得像莫干山這樣，你的名字就可以改了。

那天，毛澤東去莫干山，雖然天氣還比較涼，但陽光明媚，天朗氣清。到山上后，他先看了蘆花蕩、劍池等景點，然后就到山莊別墅——皇后飯店吃中飯，稍事休息后又興致勃勃地到了塔山、炮臺山等主峰觀賞山野風光。毛澤東對莫干山的植被，林濤竹海，遍山綠蔭，贊嘆不已。

從莫干山回來后，毛澤東興猶未盡，作《七絕》一首——

莫干山

翻身復(fù)進七人房，

回首峰巒入莽蒼。

四十八盤才走過，

風馳又已到錢塘。

見證毛澤東主持起草第一部憲法

毛澤東這次來杭州的主要工作，是親自主持起草第一部《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草案）》初稿。建國初，我國雖然沒有憲法，但《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共同綱領(lǐng)》起到了臨時憲法的作用。到1953年，《共同綱領(lǐng)》所規(guī)定的目標基本實現(xiàn)，召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和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制定中國人民的根本大法——憲法的條件基本具備。中央決定成立憲法起草委員會，由毛澤東任主席，委員有劉少奇、周恩來、朱德、宋慶齡等33人。

毛澤東率起草小組來杭州后立即開始工作。首先主持制定起草憲法的工作計劃，并于1954年的1月15日致電劉少奇等中央領(lǐng)導同志征求意見，要求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和在京各中央委員閱讀一些蘇聯(lián)、東歐國家和我國近代的一些憲法。劉少奇于翌日復(fù)電稱：“此間同志同意主席所定憲法起草工作及討論計劃。即將來電印發(fā)給在京各中委及候補中委，并要他們閱讀所列參考文件。”

憲法起草小組于2月中旬完成初讀稿。為深入研究和修改初讀稿，中央又成立6個討論研究小組，各小組經(jīng)研究討論，將初讀稿、修改稿多次送中央政治局審議。2月25日，憲法起草小組提出二讀稿。2月28日和3月1日兩天，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討論并基本通過決定由董必武、彭真、張際春等同志進行專門研究修改，又經(jīng)政治局擴大會議多次討論修改形成憲法草稿初稿。

1954年3月23日，毛澤東回北京后主持召開憲法起草委員會第一次會議，并代表中共中央將憲法草案初稿提交大會并在全國范圍開展討論。1954年在第一次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審議通過并公布《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憲法規(guī)定了中國過渡時期的總?cè)蝿?wù)、總綱領(lǐng)，規(guī)定中華人民共和國依靠國家機關(guān)和社會力量通過社會主義工業(yè)化和社會主義改造，保證逐步消滅剝削制度，建立社會主義社會。

毛澤東領(lǐng)導起草的這部憲法，是中國歷史上第一部社會主義憲法，是100多年來，中國人民革命斗爭的經(jīng)驗總結(jié)。這部憲法的誕生在中國歷史上具有開天辟地的偉大意義，它開創(chuàng)了中華人民共和國以法治國的新天地。

那一次，毛澤東在杭州住了兩個半月時間。他幾乎每天都在北山路84號30號樓辦公。在他辦公桌上擺滿了各種書籍、資料和文件，其中包括蘇聯(lián)、東歐一些國家的憲法譯本，還有一些資本主義國家的憲法譯本。這些都是當時毛澤東閱讀研究的內(nèi)容，起草新憲法參考的資料。毛澤東工作起來精力非常集中，思考、研究問題到忘我的地步。他辦公室的窗口終日冒著縷縷青煙。一天下來，他辦公桌上的煙灰缸里堆滿了煙蒂。這些煙蒂短到不能再短，因為毛澤東抽煙的習慣是抽到快要燒著指頭了，剩下的再用煙嘴繼續(xù)抽，一直抽到煙熄了才摳到煙缸里去。還有，毛澤東下班后茶杯里總是空的，他喝光了茶水后，連茶葉也掏出來吃了。他說茶葉有營養(yǎng)，倒了可惜。

毛澤東工作很忙。在杭期間，他還聽取了中共浙江省委負責同志關(guān)于浙江試辦農(nóng)業(yè)合作社的情況匯報，先后視察了新登縣（現(xiàn)屬富陽市）松溪鄉(xiāng)、德清縣莫干山、紹興縣東湖農(nóng)場、杭州梅家塢茶葉村和錢江果園。

除了處理這些事情以外，毛澤東把主要精力仍放在起草憲法的工作上。他幾乎終日伏案工作，和秘書們一起討論研究起草憲法的有關(guān)問題。由于毛澤東的高度重視，起草班子的人員工作更是非常緊張，絲毫不敢懈怠，連星期日也很少休息，經(jīng)常工作到深夜。

有時，我看毛澤東辦公累了，就勸他休息一下，陪他一起散散步。他對我說：“這次來杭州還有一個任務(wù)，就是過去在戰(zhàn)爭年代養(yǎng)成白天睡覺、晚上辦公的習慣想改變一下。你看我這段時間都在改，可是效果不好。舊的習慣勢力太頑固了?？磥硪幌伦痈淖冮L期形成的習慣是很不容易的?！蔽乙部闯雒珴蓶|這些天晚上沒有睡好覺，眼皮有些紅腫，偶爾還顯得有點煩躁。我根據(jù)自己的體驗，請毛澤東去爬山，這是調(diào)劑睡眠的有效辦法。

這一次，毛澤東在杭州住的時間最長。一直到1954年３月14日才回北京。

此后，毛澤東每年都來杭州，有時一年就來二三次，最多一年來5次。毛澤東來杭州不是來休息，是來工作的，而且是來處理黨和國家事關(guān)全局的重大事情的。如改造資本主義的決定、1957年的反右決定、 “鼓足干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設(shè)社會主義總路線” 、全國農(nóng)業(yè)發(fā)展綱要（簡稱《農(nóng)業(yè)發(fā)展綱要40條》）、中央關(guān)于調(diào)整、鞏固、充實、提高國民經(jīng)濟建設(shè)的方針、關(guān)于在全國范圍內(nèi)開展社會主義教育運動的決定（簡稱四清運動《前十條》）、關(guān)于開展“文化大革命”的決定等，都是在杭州討論和形成的。

中央在杭州作出重大決定時，毛澤東都在杭州主持召開政治局或政治局擴大會議，中央各常委、大區(qū)書記、中央各部委和省市委書記，都來杭州參加會議。這時，杭州就成了全黨全國政治活動的中心，此時也是我們警衛(wèi)工作任務(wù)最重，責任最大的時候。

討論《農(nóng)業(yè)發(fā)展綱要40條》時，因為是研究農(nóng)業(yè)問題，開始時沒有叫公安部部長羅瑞卿參加，到會議快結(jié)束要通過決定時，才叫他來杭州。會議代表都住在大華飯店，住房很緊張，羅瑞卿只好住在如今老北樓樓梯口的半間房里。羅瑞卿對農(nóng)業(yè)發(fā)展綱要內(nèi)容很關(guān)心，在大會討論時，他提出要加一條，把農(nóng)村地、富、反、壞、右這些當時作為專政對象的人員管理和教育工作，也列入農(nóng)業(yè)發(fā)展綱要的內(nèi)容。毛澤東說這一條很重要。還在大會上表揚羅瑞卿對制定農(nóng)業(yè)發(fā)展綱要作出了重要貢獻。本來綱要只有39條，加上羅瑞卿提出的這一條，就成了40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