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之一:一只饑餓難耐的狼流落河南,經(jīng)過一戶人家門口時,他聽到屋內(nèi)孩子的哭聲和母親的訓(xùn)斥:“再哭就把你扔出去喂狼?!崩锹犃?,很興奮。孩子哭了一夜,狼在門外守了一夜,可母親始終沒有把孩子扔出來。黎明時分,狼心情沮喪地離開了,心想:“河南人太狠了,連狼都騙?!?/p>
嘲諷河南人的“段子”,多得不可勝數(shù),其中最直白、最言簡意賅的一個就是:火車到了河南后,連鐵軌發(fā)出的聲音都是“騙死你,騙死你”。“段子”暗示了一種社會心理傾向:河南遭受的嘲諷和丑化已達到“妖魔化”程度,成為構(gòu)建和諧社會的雜音。
地域歧視并不是什么新鮮事物,古今中外早已普遍存在。如巴爾扎克《高老頭》中巴黎人稱拉斯蒂涅為“外省人”,美國因西部文化氛圍差,遭受東部人的歧視;我國古代中原人瞧不起周邊地區(qū)的少數(shù)民族,稱之為“南蠻北侉”;解放前,上海人瞧不起蘇北人;改革開放初期,香港人歧視廣東人。但地域歧視發(fā)展到“妖魔化”程度的并不多見。
某人才交流會上赫然出現(xiàn)“河南人免談”的告示,某血站公開拒絕河南人獻血,某商店掛起了“處理河南壞蛋”的牌子,某公安機關(guān)竟公然掛出橫幅,將河南人當作重點防范、打擊的對象……河南人在國人心目中的形象,成了委瑣卑微、貧窮落后而又貪婪狡詐的代名詞。這讓很多河南人抬不起頭來,他們甚至不愿或不敢承認自己是河南人。
自20世紀90年代末以來,發(fā)生在河南的一系列丑聞?wù)痼@了全國:棉花摻假、毒大米、洛陽大火、輸血感染艾滋病、貪官形象印入教科書、克扣民工、拐賣甚至走私婦女等等,河南丑陋的一面在媒體上頻頻曝光,這些現(xiàn)象確實給社會帶來不良影響,也使河南人的形象蒙羞。
“段子”之二:有好事者推波助瀾,總結(jié)近年河南發(fā)生不良社會現(xiàn)象,精心編排這樣一副對聯(lián),上聯(lián):堵鐵路,搶銀行,挖洞偷槍。下聯(lián):毒大米,假種籽,火燒洛陽。
借助“段子”飛速傳播,有些人對河南人丑陋形象更是深信不疑。但從媒體的打假報道中我們可以看到,坑、蒙、拐、騙并不是河南人的專利,河南也稱不上是假貨泛濫最嚴重的地區(qū),這只是妖魔化河南人的表面借口,而不是答案的實質(zhì)和核心。
河南人口位居全國第一,也就是說全國每13個人中,就有一位來自河南。有人說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眾多的人口使河南出現(xiàn)各種奇怪現(xiàn)象的概率也大為增加。但是,如果每個人擁有同等的話語權(quán),河南龐大人口群體,眾口爍金、積毀銷骨的能力也應(yīng)最強。
河南地處中原,交通便利,全省國民生產(chǎn)總值居全國第5位,人均生產(chǎn)總值排名第18位,雖然不比沿海開放省份,卻也談不上閉塞落后。中原文化濃縮華夏上下五千年的文明史,被稱為中國歷史和文化的搖籃,說河南人沒文化,沒思想,又有哪些個省份的文化底蘊能與河南相比。
“段子”之三:說河南人商業(yè)詐騙,廣東人笑了;說河南人賣假貨,浙江人笑了;說河南人斤斤計較,上海人笑了;說河南人夸夸其談,北京人笑了;說河南人都是河南人,山西人笑了;說河南人貧窮落后,“老少邊窮”地區(qū)的人笑了;說河南人沒文化,老子、莊子、墨子、韓非子、杜甫、韓愈、白居易、李賀、李商隱、吳道子都笑了……說河南人就這么多偉人,河南人笑了,伏羲女媧軒轅黃帝也笑了……
可費了這么多口舌,為什么還被國人歧視、丑化,想必河南人都覺得百口難辯,啞然苦笑。
“段子”之四:河南歷代水旱蝗疫不斷,河南人常沿隴海線逃到陜西躲避災(zāi)難,他們一副挑子,一頭是鍋一頭是孩子,被陜西人譏諷為“河南擔”,河南人不屑這種嘲諷,自豪地說:“隴海線,三千八百站,站站都有河南擔!”陜西人不再說什么,他們知道,隴海線三千八百站,有一半的“河南擔”撂挑子不干,恐怕隴海線都要癱瘓了。
史料載,從先秦時代到民國年間,黃河中下游決溢1590余次,改道26次,平均“三年兩決口,百年一改道”,有人說一半黃河水是災(zāi)民的眼淚。我們只需解剖一座黃河岸邊歷史名城——開封,就能看出這種較量是何等的驚心動魄。
開封有“七朝古都”之稱,尤其在北宋時,這里是當時世界上最富庶繁華的地方,人逾百萬,富甲天下,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描繪了當時的盛況。開封的富庶似乎招來黃河的嫉恨,人們建一座城,黃河就毀它一次,再建再毀,如是者八。如今在開封腳下,埋藏著漢唐、北宋、金元、明清等幾十個文化層。每一層尸骨都掩埋了難民們美好的夢想,每一層遺跡都是難民們曾有的家園。
和洪水的周期泛濫一樣,戰(zhàn)爭也隨著社會興衰的周期從不間斷。自古中原乃兵家必爭之地,“得中原者得天下”是歷代政治家、軍事家追逐的夢想,當他們“逐鹿中原”、“問鼎中原”、“爭霸中原”,在中原建立豐功偉績時,戰(zhàn)禍留給中原的卻是永恒的傷痛。更有甚者,有戰(zhàn)爭決策者以水代兵,人為的決口為患。1642年,李自成率起義軍圍攻開封,守臣高名衡決朱家寨河堤,水灌起義軍軍營,起義軍又決上游30里處馬家口,兩水會流沖灌開封,全城37萬多人僅3萬余人幸存。1938年,國民黨政府為阻止日本侵略軍西進,扒開鄭州花園口黃河大堤,豫、皖、蘇三省44個縣市遍地洪水,僅河南就有20余縣960多萬畝耕地被淹,47萬人死亡,數(shù)百萬人無家可歸,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
大旱帶來的災(zāi)難并不亞于洪水和戰(zhàn)爭,有史載至民國,黃河中下游大旱成災(zāi)1070余次。1942年~1943年,河南發(fā)生特大旱災(zāi),全省收成不及正常年份的兩成,饑民達3000萬(全省共3180萬人),兩年死亡約200萬~300萬人。旱災(zāi)之后,蝗災(zāi)往往接踵而至,一群群蝗蟲鋪天蓋地烏云蔽日,所到之處,赤地千里田禾無存,一片狼藉,慘不忍睹。
沒有哪一個省份像河南一樣遭受如此頻繁、持續(xù)、沉重的災(zāi)難。他們不得不四處逃荒,而肩頭的一副擔子就是全部家當?!痘瓷狭髅窀琛烦隽恕昂幽蠐钡你皭澬那?“西家無田散四方,東家有田亦水荒,有田無田皆逃亡。夫擔簦,婦攜筐,零丁躑躅來他鄉(xiāng)……”
古語:“倉廩實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當災(zāi)難反復(fù)毀滅著河南人的家園,災(zāi)民們被迫四處逃荒時;當他們在饑餓的促使下,掘草根、剝樹皮,甚至人吃人、易子而食的時候;當他們到達一個陌生的地方,不得不從事最下賤的職業(yè)時,無論他們以前是多么忠厚樸實,多么勤勞聰穎,多么誠信仁愛,人們對他還會有什么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