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樓
2006-12-31 00:00:00章彥文
金山 2006年7期
他決定跳樓。
多天來，他找了原單位所有該找的領(lǐng)導(dǎo)，說破了嘴皮，但都沒用。人家愛莫能助地說，你離開單位這么久，單位不可能讓你上班了。
僅僅十多年時間，這個單位就似乎與他徹底隔絕了。單位里人事幾經(jīng)更迭，已經(jīng)沒有幾個人認(rèn)識他了，就像當(dāng)年他離開時，這座小縣城只有平房，但如今卻是高樓林立一樣。
當(dāng)年，他一個沭河村的窮孩子考上大學(xué)，畢業(yè)后分配到這個被稱為“清水衙門”的窮單位，雖說一年到頭沒有獎金，福利也少，有時發(fā)工資也艱難，但他一想起沭河村，也就滿足了。然而，他娶的老婆是城里人，成天罵他沒用，罵他不活絡(luò)，不會撈外塊，只能拿死工資，老說某某發(fā)了，某某提拔了。他父輩都是農(nóng)民，沒靠山，沒背景……不久，老婆離他而去。終于，他頭腦發(fā)熱，一氣之下，連停薪留職手續(xù)也沒辦，就離開了這座城市去南方打工。
十多年來，他四處漂泊，努力過，掙扎過，卻始終沒能發(fā)達(dá)，終于一文不名地回到了這座小城。雖說剛回來時，他就為小城的高樓林立莫名地激動，心想家鄉(xiāng)這么繁榮，必定商機無限。可一下車，就有蹬三輪車的人蜂擁過來搶客，一問車價，跑遍全城才一塊五毛錢。坐上車子，只見滿大街都是渾身灰塵的拉車人，他的心便沉了。果然，到小城后的一個月里，他不停地尋找門路，想找個活兒做，都失望而歸。
萬般無奈，他硬著頭皮找到了原單位。是啊，小城的企業(yè)都倒了，有關(guān)系的都打點進機關(guān)，早已造成機關(guān)人滿為患，精簡還精簡不過來呢，哪會理他這個多年不上班的。再說，自己上面又沒人……
那個疲憊不堪、身心俱累的夜晚，他思前想后，最終找不到出路在哪里。最后，他決定悄悄來到這個曾讓沭河村人羨慕、曾給他體面的單位，決定從那高樓上一躍而下，結(jié)束自己的一生……
他無聲地來到頂樓的一個窗口，然后站住，平靜地望了一眼窗外。窗外，除了高樓還是高樓。他不解，當(dāng)年那么窮的單位怎么也蓋了高樓呢?聽說，單位如今已經(jīng)有一年多沒全額發(fā)放過工資了，有時一半，有時干脆就不發(fā)工資……
他本能地對著窗玻璃整了整衣衫，照了照臉龐——他平生是愛整潔的。然后，他拉開了窗戶。但他惱火地發(fā)現(xiàn)，在自己拉開窗戶時，身上沾滿了灰塵，臉也撞上了一串蜘蛛網(wǎng)。接著，他看到被拉開的窗戶布滿塵埃，再抬眼望去，鄰近的窗戶也都是灰蒙蒙的……
倏然，一個奇思妙想使他怔住了。他陷入了沉思。
他悄悄地離開了這座大樓，又爬上鄰近單位的大樓……
不久，他在這座城市注冊了一個高樓窗戶清潔公司，開業(yè)后生意竟很紅火……
（原載2005年第1期《小小說選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