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藏的那片新綠

爬滿青藤的陽臺

我所住的家屬樓對面有家鄰居，前兩年在原有兩層樓上又加修一層蓋上了瓦屋頂，這樣鄰居的屋頂正好對著我那五層樓的陽臺。鄰居屋檐與我的陽臺僅隔五尺盈余的空間，遮擋了我的半邊陽臺，也影響了我望遠的視線，一時使人深感不悅。事已如此，還是鄰居。

陽春三月天，我照舊站在陽臺上望天空，給我心愛的幾盆花草澆水。不經(jīng)意間透過半邊空出的陽臺朝鄰居山墻那邊望去，令人欣喜的是一株綠盈盈的爬山虎順著鄰居的山墻往上長著，那嫩黃色的葉尖在陽光的照耀下愈顯得清亮而富有生機?選我望著那繁密的枝葉，那勃發(fā)著生命活力的綠色，感覺到一種喜悅！我忘記了以往困倦的時候站在陽臺上許多不快的記憶。

閑暇時間，我快活地站在陽臺上看那爬山虎。這樣，過了一個月、兩個月，我看著它不斷地朝山墻頂端攀緣，那種留戀于爬山虎綠色的欲望油然而生！于是，我開始了解有關(guān)爬山虎的知識，這種落葉藤本植物，葉子互生，葉柄細長，花淺綠色。結(jié)漿果，球形。莖上有卷須，能附著在巖石或墻壁上。我驚異于爬山虎的偉大，同時我也想象出爬山運動員攀登陡峭山崖的艱辛，這種不畏艱難向上攀登的精神，不也同這爬山虎的攀緣生長有著異曲同工之美嗎？不過，人在自然中生長，人有思想精神力量的支配而勇往直前，那爬山虎是不是也有思想意識呢？！

我天天站在陽臺上望著爬山虎的生長?？此鯓由扉_柔軟的卷須，攀住山墻上的水泥墻壁；看它怎樣舒展開那嫩葉兒，由嫩黃變青，漸漸變成秋末的黃葉，我盼著它快點往上長，長得茂綠。下雨的時候，我望著那淅瀝的雨聲打落在葉脈上，也打動在我的心上，風(fēng)吹過的那一瞬間，那枝葉婆娑的擺舞，亦是讓人心動。嚴冬來臨，雪花飄舞，北風(fēng)吹過，爬山虎的葉子隨風(fēng)飄落，但它那攀附在山墻上水泥縫隙間的藤枝依舊，任寒風(fēng)颼颼，任雪花紛紛……

冬去春來，一年時間過去了，那山墻上一莖枯枝又冒出了嫩芽兒，綠的枝條綠的枝葉依舊伸長，依舊攀緣，依舊舒展，并且比去年長得更快。我好奇的發(fā)現(xiàn)爬山虎翻過山墻頂，順著鄰居瓦屋頂朝著我的陽臺方向攀緣生長。于是，我忽生一種私念，用一竹竿搭橋，讓竹竿的一頭對著鄰居瓦屋上爬山虎嫩芽尖，僅五尺盈余之隔，便讓綠色和陽臺接近，也和我接近。我要借這竹竿裝飾我陽臺的綠意，美化我陽臺的自然景觀。

這樣，過了個把月我發(fā)現(xiàn)那爬山虎的嫩芽兒順著竹竿生長過來了，我為之快樂，也將這一奇跡告訴給家人，告訴給我的朋友，讓他們也站在陽臺前觀賞綠色，分享快樂！

又過了幾個月，那爬山虎綠的枝條已伸到我的陽臺上，攀緣在我陽臺的花架上，綠色映在我的窗前。我每天都要近觀那嫩芽兒，甚至于一枝細葉，一莖卷須，我都對它倍加愛撫，傾注著善意。陽光斜射過我那爬滿青藤的陽臺，也照在爬山虎那清亮的綠葉上。我望著這窗前的綠影，它給我以超越任何的喜悅，促我以豐富的生命力的想象。于是，伏案書屋中潛心讀古人的書讀今人的書……

我得益于鄰居那株爬山虎，它不僅給我以美的眼福，而且促我以智的省悟。綠是自然的顏色，人是在自然中生長的。因而，人的心靈是需要綠色來豐富滋養(yǎng)的，才能顯得那樣的婆娑，那樣的繁茂！

珍藏的那片新綠

冬麥返青的時候，心頭陡然升起了珍藏許久的那片新綠——那盈注著生命活力的綠意來。

那是上個世紀的七十年代末，我被組織分配在邊遠山村的一所鄉(xiāng)村小學(xué)任教，接待我的是鄉(xiāng)（那時叫人民公社）政府教干王老師，這個四十開外的中年人，熱情好客，極善于與人交談，他指著地圖給我講了全鄉(xiāng)十多所小學(xué)的地理位置，每所小學(xué)的基本情況，哪所小學(xué)哪位老師擅長愛好他都牢記在心，我對他所講情況十分感興趣，有如此引領(lǐng)我走上教育崗位的人指導(dǎo)，我深感十分榮幸。隨后，鄉(xiāng)教育專干王老師帶我步行十多里的山路，翻越了一座小山嶺來到了一個叫白樓溝的所在小學(xué)任教。我環(huán)顧那窄得能夾破頭的山溝，極力尋找鄉(xiāng)教育專干所講那學(xué)校優(yōu)美的環(huán)境，淳樸的民風(fēng)民俗特征，這些皆讓我失望。好在那條文峪河從學(xué)校門前緩緩流過，汩汩流淌的小河給這寧靜的鄉(xiāng)村小學(xué)增添了美妙的樂章！

這所鄉(xiāng)村小學(xué)地處文峪河畔，村子不大，僅三戶人家，那陳舊的土木結(jié)構(gòu)的瓦房，屋頂瓦上盡顯的是蔥郁的青苔，多年未曾清除。當(dāng)天下午，我便被學(xué)校校長紀老師叫到了他的辦公室，這個宿辦合一的校長室，比起我那間辦公室差不了多少，唯一不同的是那墻壁上貼滿了五十年代以來二十多年間紀校長多次受縣、市以上人民政府表彰的獎狀。我好奇地端詳了一番，紀校長看出了我的心思，便數(shù)家常的給我認真作了講解，聽得我云里霧里的。最后，紀校長給我說了一句至今令我難忘的話，“你是人民公社派來的第八位老師，希望你安心任教?！彪S后我才得知，前邊派任的七位老師都因條件差、生活艱苦相繼不到一學(xué)期便走了。于是，我暗下決心絕不走前邊老師的路。

在我任教的這所鄉(xiāng)村小學(xué)，除了紀校長之外還有一位女老師，他倆都是本地人，每當(dāng)星期天校園里就留下我一人了。起初，給我做飯的是校長紀老師，他做的第一頓飯是蔥花拌湯，那綠盈盈的蔥花，那夾雜在其間的綠野菜，讓我吃得很香，至今想起來如在眼前。此后的日子里，紀校長和那位女老師輪流做飯，這樣的日子持續(xù)一段時間使我覺得不好意思。于是，便請求他們二位指導(dǎo)我做飯，我做的第一頓飯雖然燒糊了，但心里總是樂滋滋的……

校園里有一片空地，我們便種上一些小麥、玉米和蔬菜，這樣春夏秋冬四季我們所吃的菜沒有從四十里開外的街市購買，我們收獲的糧食補貼了日常的生活。冬日里腌咸菜、酸菜，自然是那個時候紀校長教給我的一手絕活。那時，我們?nèi)齻€人要數(shù)我最幼稚，第一次上講臺是紀校長給我示范的古詩《春曉》，第一次釘扣子是那位女老師教我的，第一次種蔬菜分不清出土的幼苗哪個是韭菜哪個是麥苗，第一次去遠離學(xué)校八十多里的古城書店背課本翻山梁尖石子劃破了腳……哦，第一次的人生，人生的第一次，我從那所鄉(xiāng)村小學(xué)學(xué)到了不少的知識呢！

每遇星期天，校園里便成了我一個人的天下，我讀書看報寫文章，記錄我對人生的幼稚思考。困了的時候，我便走向校園里那片綠地，看著麥苗兒一天天長大，望著蔬菜一畦成熟，除草施肥，疏松土壤。最使我樂意的是那綠地東邊向陽的地方，紀校長托人從山外邊弄來了一些花籽，種上了指甲花、雞冠花、百日菊、牽?；ǖ然ú?，給遠離城市的鄉(xiāng)村小學(xué)點綴了一道亮麗的風(fēng)景。這樣，我便利用空閑時間，給花草澆水、施肥，插木棍搭花架，種花養(yǎng)花，樂在其中……

冬去春來，四季更替。不知不覺我已在那所鄉(xiāng)村小學(xué)任教八年，紀校長送我上師范的那天，背著我的行李步行了二十余里，當(dāng)我告別紀校長的那一瞬間，不由得眼眶里溢滿淚花……這是我從教八年來的第一次落淚呀！我無話可說，揮揮手，告別！

近日，我收到了遠離那所鄉(xiāng)村小學(xué)二百多里的紀校長的來信，他告訴我已辦理了退休手續(xù)，但他還思念起我們?nèi)齻€人從教和睦相處的那段日子，特別是那片綠地，那片充滿生命活力的綠地，那綠地上蓬勃生長的一片綠色……

手捧紀校長的信函，我的眼前仿佛又出現(xiàn)了那所鄉(xiāng)村小學(xué)，那位四十開外的黑油油頭發(fā)的充滿活力、充滿人情味的紀校長，還有那片我們?nèi)齻€人一起耕種的綠瑩瑩的綠草地，還有心頭永遠珍藏的那片新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