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突破”與“零增長”

曹　起

《現代漢語詞典》(商務印書館，1996)中所收錄的以“零”開頭的詞語有：

零打碎敲零擔零蛋零點零丁零工零花零活兒零件零落

零敲碎打零散零食零售零數零碎零頭零聲母零星零訊

零七八碎零用零嘴零亂零錢

這25個詞語里，雙音節(jié)詞21個，占絕對多數；四音節(jié)詞3個；三音節(jié)詞僅“零聲母”1個?！冬F代漢語詞典》2002年增補本中也只增加了1個“零”打頭的三音節(jié)詞“零增長”。其實，在當前的言語交際中已出現了數量眾多的“零X”結構（在此，我們將類似“零聲母”“零增長”的三音節(jié)詞稱為“零X”結構）。例如：

（1）常州金店保持質量零投訴（《中國質量萬里行》2000年第十二期）

（2）零首付買房買車——是噱頭還是營銷創(chuàng)新？ （《北京青年報》2000/11/6）

⑶中國留學服務中心嘉華世達向社會公開承諾 我們的中介服務目標：零投訴 零違規(guī) 零漏洞 零事故（搜狐網，2003/1/10）

（4）貴陽：南明河月底城區(qū)污水“零排放”（《貴陽日報》2003/6/27）

（5）瑞安農民零負擔 今年起取消全部稅費 （《溫州日報》2003/8/21）

（6）“0”管理模式代表無，要求人無過錯，物無缺陷，體現為“三零管理”——設備零缺陷，行為零缺點，管理零漏洞。它代表了管理目標的剛性和高標準、嚴要求管理。（《宣傳半月刊》2002年第6期）

（7）患難凝聚港人心——本報記者零距離感受香港（《參考消息》2003/5/6）

類似上例中的“零X”結構我們還可以列舉許多：

零起點 零風險 零中介 零代理 零投入

零關稅 零違紀 零費率 零陣亡 零極限

零補考 零安裝 零配置 零家務 零報告

零收入 零感染 零功耗 零突破 零作弊

零資源 零傭金 零庫存 零主體 零信訪

從上面列舉的詞語可以看出，“零X”結構中“X”一般為動詞、名詞或動名兼類，目前還沒有發(fā)現有其他性質的詞語。“零X”結構的語義表達，總的來說是比較明晰的?！傲鉞”中的“零”一般表示“沒有或沒有數量”，“零X”的整體含義可理解為“X為零”，即“零”是“X”所表示的行為或對象的結果。例如：“零投訴”就是“投訴為零”，即沒有投訴；“零首付”就是“首付為零”，即不需要首付；“零違規(guī)”就是“違規(guī)為零”，即沒有違規(guī)。以此類推，那么“零突破”就是“突破為零”，即沒有突破?？墒窃谘哉Z交際中卻不能這樣理解。請看實例：

（8）新疆實現中國名牌零突破

(副標題：“天彩”“天山”獲中國名牌產品稱號)（《新疆日報》2003/9/2）

（9）保險上市“零突破”由誰擔綱？（《中國經濟時報》2003/2/12）

（10）金牌“零”突破?中國選手征戰(zhàn)鹽湖城最大懸念（新華社2002/2/3）

（11）陜西大熊貓人工繁殖實現零突破（《華商報》2003/8/4）

例句中“零突破”的意思都表示“零的突破”，而并非“突破為零”（即沒有突破）。但是， “零X” 的其他結構一般可理解為“X為零”（就我們所搜集到的“零X”結構而言）。我們再以“零增長”與之進行比較說明?！傲阍鲩L”與“零突破”結構相同，都為“零+動”結構，而且“增長”與“突破”的語法功能也相似。例如：“這家公司的產值比去年增長了50%”，“這家公司的產值突破了5000萬元”，“增長才干”，“突破指標”等。 但是“零增長”與“零突破”在含義的理解方式上卻大相徑庭?！傲阍鲩L”已收入《現代漢語詞典》（2002年增補本新增的唯一一例三音節(jié)的“零X”結構），指“增長率為零，即在規(guī)模、數量等方面保持原狀、沒有變化”，意義明確、穩(wěn)固。例如：

（12）項財長宣布：政府一般性開支將“零增長” (《中國青年報》2003/3/7)

（13）深圳市今年的行政事業(yè)性經費實現了“零增長”（《南方都市報》2003/4/15）

（14）山東：2022年前后實現人口零增長的戰(zhàn)略目標（《齊魯晚報》2003/4/2）

（15）我國海洋捕撈實行“零增長”（《光明日報》1999/2/18）

例（12）（13）（14）（15）中“零增長”的“零”表示的是增長的結果，即沒有增長。類似的“零排放”表示沒有排放，“零負擔”表示沒有負擔，等等。以此類推，沒有理由不讓人把“零突破”理解為“沒有突破”。例⑽為新華社發(fā)的稿件，作者似乎注意到“零突破”可能給人造成誤解，所以在“零”上加引號以示強調和區(qū)別。但“零突破”含義的理解成了“零X”結構的例外已是語言事實。在“零突破”中“零”不是“突破”的結果，而成了“突破”的對象，“零突破”就是“零的突破”“突破了零”，即“有突破”。這是什么原因呢？在語言世界中，人們有著很強的思維定勢和慣性心理，當“零X”詞族大量涌現，膨脹到一定程度時就產生了強勢類推作用。“零突破”是短語“零的突破”在“零X”結構的構詞慣性下類推縮略而成的。但是，它的含義卻保持不變，不能按“零X”結構意義的理解方式類推。據觀察，在“零突破”產生之前，“零的突破”早已為大眾熟知并在言語交際中廣泛運用。所以，雖然在結構形式上“零的突破”據“零X”結構類推縮略為“零突破”，滿足了人們求新求簡心理，但在語義表達上則仍固守原有的含義，這是人們的思維習慣同時在另一方面抗拒著類推。那么，“零突破”在“零X” 詞族中的這種不同尋常的含義理解是否是不規(guī)范呢？于根元先生認為：“交際值是衡量規(guī)范的原則。”（《二十世紀的中國語言研究》第210頁，書海出版社，1996）大量的語言事實表明，“零突破”為“零的突破”的含義已基本穩(wěn)固，可以斷言，“零突破”將繼續(xù)在言語交際中流行。

（曹 起，遼寧渤海大學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