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教學的使命

李道湘認為，現(xiàn)代中國價值體系的核心內(nèi)容是科學理性精神和人文精神。科學與理性體現(xiàn)著工業(yè)文明的精神，它們應該成為現(xiàn)代中國人追求的目標，內(nèi)化為中國人自覺的思維方式和價值取向，現(xiàn)代價值體系的建立應以此為核心內(nèi)容。

那么，何為人文精神？學術界對此有各種不同的理解。有人認為，人文精神是個多層次的范疇，既指文明的最高層次，又指一般的社會現(xiàn)象和心智現(xiàn)象。它是一種社會意識，一種不斷被追問、發(fā)現(xiàn)、拓展的文化精神活動。有人認為，人文精神是對人性、人的主體地位和價值尊嚴的關注與張揚的精神，是關于人生的一種終極關懷和價值取向。也有人認為，人文精神作為一種“意義領域”，指的是人對自身命運的理解和把握，是對人之生存的價值、尊嚴、權利，亦即人的生存意義的關注。它著眼于人類命運與歸宿、痛苦與解脫、幸福與完善的思索，它更多地屬于人的終極關懷，因而顯示了人的終極價值。總之，它關注的是人性本身，是生命的價值，生命的意義。

上世紀八十年代末，對我國現(xiàn)代化進程來說正是一個由計劃經(jīng)濟向市場經(jīng)濟的轉型時期。在商品大潮的沖擊下，文化、人文學術領域以及整個社會出現(xiàn)了人文精神的失落，人們的價值取向變了，就像一位學者說的那樣：“中國人紛紛撲向金錢，不少文化人則方寸大亂，一日三驚，再也沒有敬業(yè)的心氣、自尊的人格?！痹谖镔|財富逐漸豐富的同時，有的人精神上卻日益貧窮，于是出現(xiàn)了“窮得只剩下錢”的說法。作為教育工作者，尤其是語文教育工作者，貫穿我們教育始終的不正應該是人文精神的教育嗎？

因此，語文教學的過程就應是提高生命質量的過程。有生命的存在并不等于有生命的質量，生命的質量首先在于人的精神生活的豐富性，在于生活感受的愉悅。語文的學習為學習者精神的豐富和愉悅提供了極好的條件，因為它在于欣賞人性的展開，在于欣賞語言表達的精美，并且在欣賞中有所感受，在欣賞中獲得陶冶，在欣賞中美化情懷。

語文教學的過程也應是提升生命價值的過程。生命的獨特性、不可重復性以生命的存在為基礎，但僅有生命存在是不夠的，生命存在只是生命價值展現(xiàn)的最低條件，人的生命價值更體現(xiàn)在人的感受、情懷、思想和創(chuàng)造力的獨特性、不可替代性上。李白筆下的蜀道是那樣綺麗，史鐵生筆下的地壇是那樣令人感悟，朱自清筆下的父子深情是那樣動人，冰心的小橘燈又是那樣的感覺輝煌……同樣是“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俞平伯的感受是那樣細膩，朱自清的感受是那樣華美；同樣是“笑”，許地山、冰心、陳子展、土井治看到的和感受到的各不相同……這不僅是對自然，對人情的不同感受，也是對生命的不同感受。人的生命的價值得到實現(xiàn)，就是人的這種獨特的生命感受、生命力量得到尊重的表現(xiàn)。使學生在學習的過程中，感受到這種生命的跳動，感受到這種生命價值的升華，這是語文教學的真正任務。

語文教學的過程還應該是感悟自由精神的過程。人類之所以能夠不斷發(fā)展，人類的文明之所以能夠不斷提高，最根本的就在于人類能夠不斷超越自身，不斷超越自己體能的、智慧的、精神的一切。這種超越的精神就是獲得更大自由的精神，這種追求超越的過程就是自由精神的追求過程。語文教育的一個內(nèi)在功能就是展示這種精神，弘揚這種精神。 “女蝸補天”、“精衛(wèi)填?！?、“西西弗斯永不停頓地推石上山”表達的都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不屈意志；唐僧沖破千難萬險西天取經(jīng)、浮士德奮斗不息追尋新目標，昭示的都是精神力量的無限可能性；鳳凰涅槃、普羅米修斯為人間偷盜火種，歌頌的都是生命不死、價值延伸的情懷。老人與海的搏斗、魯賓遜在荒島上的漂流表現(xiàn)出人對自然的無窮偉力；“嫦娥奔月”、“地心旅行兩萬里”表現(xiàn)出想像力的奇異無邊。哲學家對世界的不同理解、闡釋和追求，則表現(xiàn)了人類智慧的自由馳騁：孔子的“仁愛”追求，莊子的“自然”法則，柏拉圖的理念構想……這些都是知識，但如果這些變成了被切碎的知識，而丟棄了它們的靈魂——人類的自由精神，那么，語文也就被科學的手術刀肢解了。語文教學固然有知識點，但更應是整體的、歷久以來一以貫之的自由精神的感悟。人類不斷超越自我的自由精神也是科學發(fā)展的內(nèi)在動力，與人的創(chuàng)造性發(fā)揮是相輔相成，甚至可以說沒有自由的人文精神便沒有科學的不斷進步。

基于上述認識，具體到閱讀教學，我們注重的應是整體的教育，而不僅僅是分解的教育。

教材內(nèi)容有限，我們使用教材的目的是見木知林，是要以教材為核心，感悟人文精神。魯迅的雜文最根本的特點可以用一個字概括：對魑魅魍魎的“憎”；巴金的作品最大的特點也可以用一個字概括：對生活的“真”。這里的“憎”與“真”，又都歸結為對生命的愛，對生命價值的追求。這不是靠哪一段文字、哪幾篇文章就能反映的，這是他們?nèi)可恼宫F(xiàn)，是他們一生人格的樂章。如果我們沒有這種整體觀，語文教育就有流入八股教學的危險。

整體的教育觀首先是感悟，要使學生感悟到作者的感受，感悟到作者的情感，感悟到整個作品的風格和情調。其次是理解，理解作者觀察問題、描述現(xiàn)象的角度，理解作者看問題、分析現(xiàn)象的視角和方法。再次是表達，能夠以課文為例子，表達自己獨特的生命感受和觀點。最后，也是最終的目的，是獲得精神的自由，個性化地感悟事物、體察社會和人情，創(chuàng)造性地表達人生?？词疯F生的《我與地壇》，最重要的是讓學生感受作者用全部生命感悟到的“人生就像那古老的地壇，荒蕪但并不衰敗”；有苦難，有艱辛，卻需要堅忍，因為生活同樣有真善美?？疵绹飳W家劉易斯·托馬斯的《這個世界的音樂》，難道僅僅讓學生感受動物界也存在著美妙的超功利的音樂就夠了？難道不應該讓學生試著去理解作者的感悟——物種間的互相依存的共生關系是生物界的基本關系，而我們?nèi)祟?，必須學會尊重大自然？

我們的閱讀教學中，注重的應是多樣化、個性化的教育，而不應該是標準的、統(tǒng)一的教育。

科學的標準是規(guī)范的和統(tǒng)一的，而文學的教育更應是多樣的、個性化的。一部《紅樓夢》，說盡風流，“單就命意，就因讀者的眼光而有種種：經(jīng)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 （魯迅）這不正是優(yōu)秀作品所展現(xiàn)的無窮魅力？學習《鴻門宴》，有人認為劉邦是一個有雄才大略的英雄，知人善任，決策英明，能屈能伸，有自知之明；有人認為他是一個十足的無賴，他的一生，是狡詐的一生，為權力而戰(zhàn)，為統(tǒng)治而爭；也有人認為，應辯證地看待他，功過是非，不能一概而論。而分析項羽，甚至有同學設想，如果項羽渡江而去，即使能重振旗鼓，有能力東山再起，他也不會讓天下再起戰(zhàn)火，因為他有一顆“仁”的心。面對這種種獨特的見解，作為教師，你除了鼓勵，除了贊賞，還有其他選擇嗎？

“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文學的多樣性、豐富性是文學的生命。這是人的豐富多樣性決定的，這正是創(chuàng)造的動力和創(chuàng)造的空間。

而我們的作文教學中，注重的應是人格的培養(yǎng)，自由生命的展現(xiàn)。

作文教學中，讓學生明確文章是社會現(xiàn)實的反映，是作者情感的外現(xiàn)，要想寫出優(yōu)秀的作品，就要培養(yǎng)高尚的情操和人格。我認為首先要讓學生懂得人格和文品的關系。蘇軾有“文如其人”說。魯迅也說，寫作“固然要有精熟的技巧，但更須有進步的思想與高尚的人格”。教師要讓學生懂得，要寫好文章，不僅要有好的語言素養(yǎng)和寫作技巧，更要有好的人品。培養(yǎng)自己高尚的思想情操和人格是提高寫作水平的條件之一。另外教師還可通過多種途徑與方式，及時地、經(jīng)常地向中學生推薦經(jīng)典的、民族的、優(yōu)秀的視聽材料，讓中學生有更多的機會接觸多民族、多國家的多元文化，開拓視野，并在比較、撞擊中逐步培養(yǎng)獨立思考和判斷的能力，培養(yǎng)愿意、樂意接受多元的優(yōu)秀的文化熏陶的習慣和自覺鑒別精選視聽材料的能力。這對于凈化中學生的“聽”、“讀”信息源，豐富中學生的“理想世界”“現(xiàn)實世界”和“虛擬世界”具有重要意義。多與經(jīng)典的、民族的、優(yōu)秀的視聽信息零距離接觸，本質上就是打破時空界限，與仁人志士、智者哲人、語言大師進行精神的對話、心靈的溝通，通過潛移默化的影響，可以使中學生在樹立理想和確立人生的起點時就站在人文精神的制高點，這對中學生的終生學習與長遠發(fā)展的影響是極為深遠的。

作文教學中，要鼓勵學生寫真話、寫真情、寫實感。真實，是自由精神的靈魂。唯其真實，才顯其獨特，才顯其與眾不同。

以往作文中假如出現(xiàn)另類的內(nèi)容，例如寫到了落葉引起了愁思，寫教師寫了教師的自私、懶惰，都會被否定。于是見大自然必大加贊嘆，而教師就只能是大公無私的、勤勞的形象，可是想一想這里面有多少是學生自己的思考認識？有多少是真實的？長期以來，公眾的社會思想意識已經(jīng)有了徹底的解放，但在基礎教育的教學中思想解放卻遠遠落后于時代，這也是造成學生寫作中空洞無物、無病呻吟、虛假、套話空話多的原因之一。因而要鼓勵學生說真話、寫真情實感，就要求老師和學生從思想上解放自己。這樣才能寫出有真情實感的好文章來。

說到這里，我想提出一個說法，叫作“主體性的自由閱讀和寫作”，我想這應該是我們的閱讀和寫作教學所要達到的一個理想境界。閱讀與寫作教學的最終目的是增強學生的主體性，開拓他們的精神自由的空間。學生應該是閱讀與寫作的主體，要鼓勵學生對所閱讀的課文有自己的見解，通過閱讀提高自己的能力，創(chuàng)造性地運用課文中的知識，而不是讓學生的頭腦成為別人的跑馬場，或成為一只堆積知識的書櫥。學生的寫作也同樣應該是充分自主與自由的，說發(fā)自內(nèi)心的真話，說自己的話，而不是看別人(老師，家長，考官)的臉色說話，按規(guī)定的模式寫作。無論是閱讀還是寫作，都要促進學生個性的健全發(fā)展，而不是壓抑、扭曲學生的個性。這其實也是人文精神教育的一個核心。

當然，強調學生的主體性，不是說不要教師了，教師的指導也是極重要的，但有個怎么指導的問題，一方面要有教學目標，另一方面又不能強行灌輸，要從學生的個性出發(fā)，這兩者如何結合，是一個難題，很值得進一步探討。

（吳朝陽 浙江省金華市艾青中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