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大立
達明一派在上海開唱了。上一次達明在內地的演唱會,是1988年在廣州。
“香港樂壇上一塊突出的高地”的稱號,高高吊起了內地樂迷的胃口。專輯《石頭記》當仁不讓地成為了一尊浮雕,上面刻畫的是香港實驗樂壇上一段不一樣的長征。達明一派在不同的時代,創(chuàng)造了三次奇跡。時間分別是在1987年、1906年和2005年。三個時代,香港流行樂壇也是三個完全不同的氣候。
在達明一派橫空出世的80年代中期,是香港樂壇天皇巨星爭相輝映的經典歲月,主流文化徹底地主宰了大眾的消費生活。在另辟蹊徑的創(chuàng)意下,唱片公司發(fā)現(xiàn):以樂隊的方式,作為新鮮賣點,可以區(qū)別于老明星們華貴艷麗的形象,而商業(yè)市場也對挾一個面目來重新刺激人們的娛樂消費躍躍欲試。在這股樂隊狂潮中,達明一派無疑從各方面都顯示了與眾不同的選擇和境界。
從表面上看,達明一派將一支樂隊濃縮到了只有兩個人(主唱和作曲/編曲),但在他們的背后,卻凝聚了一大批香港最具現(xiàn)實批判性和文學功底的詞曲創(chuàng)作人:陳少琪、周耀輝、潘源良、邁克、何秀萍。也正因為靠現(xiàn)實太近,《禁色》《今夜星光燦爛》等從勁歌變成了“禁歌”。
2004年華語音樂傳媒大獎的頒獎禮后,黃耀明曾說,從達明一派到他個人時代的所有作品,都是反映現(xiàn)實的。寫實主義和寓言主義構成了一種豁達的達明主義,他們的每一張專輯,都是香港一個特定時段現(xiàn)實變遷的歷史錄音:1988年6月發(fā)行的《你還愛我嗎?》是回應1985年中英聯(lián)合聲明的生效;1988年12月的《我們就是這樣長大的》誕生于80年代末香港的移民潮頂峰期;1990年1的《神經》是對1989年中國人精神輪廓的一張素描;1997年6月黃耀明的《人山人?!穼]嫲l(fā)行于香港回歸前的一周;2003年《我的二十一世紀》和2004年《明日之歌》是歷史和未來的相互反思與追蹤;2004年12月的“達明一派為人民服務演唱會二十周年慶典”,“恰逢”12月10日世界人權日2005年達明一派新專輯《The Party》,發(fā)行日期仍然定在了香港回歸日(7月1日)。達明一派的起點,
已無法以“一支香港樂隊”的分量判定。他們給很多作品取名的靈感都來自中國或者世界的名著佳作,在五光十色的80年代香港流行樂中,他們就這么一鳴驚人了:《亂》《傷逝》《后窗》《禁色》《石頭記》《半生緣》《一個人在途上》和《沒有張揚的命案》。達明一派成長的年代與他們給自己選擇的品格有關系,正像黃耀明1988年在一篇采訪中說的,“不怕生壞命,最怕起錯名”。所以盡管他們大部分作品的音域十分縹緲空靈,但他們一直“不同意人民說他們走的是英倫音樂的路線”。
到了90年代中期,樂隊已從市場失寵,被迫轉入地下作戰(zhàn),這時達明一派已成為唯一一支還能夠在大型體育館舉行演唱會的樂隊?,F(xiàn)在去看一看他們1996年演唱會的錄像,還會感受到達明一派在舞臺表演上的大膽創(chuàng)意與出位臺風;這種對流行音樂執(zhí)著的顛覆精神,也給一年以后張國榮的“跨越97”演唱會帶來靈感和影響。
到了2005年,音樂在香港已經基本失去了傳唱的功能,當一首位居榜首的金曲已無法深入民心時,娛樂業(yè)卻回頭突然發(fā)現(xiàn)黃耀明和達明一派依然保持著難以置信的含金量。黃耀明2003年的“漫天神佛摞命舞”和達明一派2004年的“為人民服務”最終驗證了藝術和商業(yè)是可以互惠互利的。2005年的復出專輯第二胎《The Party》,終于給這支香港樂壇上身世最復雜的樂隊挨上了一張新的特區(qū)身份證。2006年一連四場的“港樂VS黃耀明電幻狂想曲”再一次開創(chuàng)了香港演唱會歷史上一個全新的里程碑。從2006年達明一派開始向內地延伸的形勢來看,這緊鑼密鼓的行程證明了他們是有備而來。
當1996年“萬歲萬歲萬萬歲演唱會”上《今夜星光燦爛》響起時,人們才發(fā)現(xiàn)到他們別具特色的服裝:前面是西服,后面是露背裝,這種一衣兩穿是否在暗暗彩排著已進入倒計時的“一國兩制”?也在這場演唱會上。當《天問》的前奏響起時,只見黃耀明一臉虔誠,獨站在高臺上,肅穆、默哀、遠眺、深情地凝望著一片紅塵。
又過二十年,我們發(fā)現(xiàn)達明一派的歌依然在披荊斬棘,從不曾在時代的險境或盛典的淤泥中跌倒。
(作者為廣州樂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