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jié)快到了,派出所民警拿著有關(guān)部門印發(fā)的禁放煙花爆竹告示上街張貼,這本來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可為了這張告示,派出所所長李明強和“夜郎火鍋城”的老板何必勝卻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那天,派出所所長李明強在夜郎火鍋城外面剛把告示貼好,就被老板何必勝揭了下來。何必勝說他的門面剛裝修過,給他貼得臟兮兮的,影響了餐館的美觀。他把告示挪了個地方。
何必勝又高又胖,臉上一塊深陷進去的刀疤,有些猙獰。其實這塊疤是他二十歲的時候騎單車摔的,那是他剛參加工作的第一天,下班的時候心里高興,忍不住把車騎得像飆箭,誰知高興打破砂罐,轉(zhuǎn)彎的時候自行車把他甩了出去,臉上劃了條兩寸長的口子,留下一個永久的紀念。不知底細的人都以為是他和別人動刀子留下的。這塊疤使他憑添幾分殺氣。他的嘴一動,疤痕就像蚯蚓蠕動著,因此無論他是在說話還是在笑,看上去都像懷恨在心。他揭告示的時候就對李明強笑了一下,表示很抱歉。告示揭下來再貼,怎么也不可能貼得像原先那樣平整,他覺得貼不平整就有些對不住派出所的人,貼上去又揭下來,揭下來又貼上去,越貼越不平,誰知最后還把告示撕破了。他對李明強笑,就是表示對不起,我把你們的告示弄破了。如果換成別的人,也許不這么想,可李明強偏偏了是那么種摸不得的癩子腦殼,說一不二的。派出所長官職雖然不大,但他喜歡把自己當(dāng)作一方諸侯,是某塊地盤上的皇帝。李明強看見何必勝笑那一下,他在心里想,你他媽的給我把告示弄破了,還敢恨我?!看來不讓你嘗嘗苦頭你是不知道如來佛的法力有多深!不要以為有幾個錢就可以牛皮哄哄的。
沒過兩天,李明強來到火鍋城。派出所長蒞臨。店里的服務(wù)員立即對他點頭哈腰,堆起笑臉和他打招呼,又是遞煙又是倒茶。李明強卻不屑一顧。他走進火鍋城的目的,是想找個岔子顯示一下自己的身份,罰點款什么的。所長目中無人地巡視了一圈,突然對服務(wù)員說:“把你們老板找來!”服務(wù)員撒謊道:“我們老板不在,請問有什么事?”“我不管在不在,我叫你給我把他找來就找來!”所長提高嗓門說。
何必勝知道李明強是來找岔的,聽了服務(wù)員的報告,他走了出來:“請問有何貴干?”
這有點出乎李明強意料,他以為何必勝會笑臉相迎,或者至少對他客氣點,作為派出所長,在這條街上他什么時候不威風(fēng)?他很沒意思地咳了一聲:“對不起,我是例行公事,有居民舉報你們擾亂休息時間,晚上關(guān)門太晚。”
何必勝心想人不求人一般大,你當(dāng)你的所長,我賣我的火鍋,加上一向?qū)?zhí)法部門動不動就罰款的做法也很反感,因此臉上顯得很冷淡。他問李明強:
“你想怎么處理?”
“根據(jù)規(guī)定……”
“不要說什么規(guī)定,直說吧,你想怎么辦?”
“罰款!”
何必勝回頭對服務(wù)員說:“去,把裝錢的箱子抱過來。”
服務(wù)員把錢箱抱過來。里面十元的百元的疊得整整齊齊,一元兩元的卻亂七八糟地堆在一起。何必勝以命令的口氣對所長說:
“拿吧!自己拿?!?/p>
李明強沒料到會是這樣,不拿不好,拿也不好,更讓他惱火的是,那么多人看著他,使他覺得自己很沒面子。何必勝說:“快拿。不拿我叫她抬回去了。”李明強猶豫不決,見桌子上有杯茶水,是剛才服務(wù)員給他倒的,他抬起來便喝了一口,以掩蓋自己的窘迫。舉在手上的杯子還沒放下來,何必勝打了一個榧子,命令兩個服務(wù)員把桌子抬走了。
李明強手里的杯子沒地方放,他只能那么高不高低不低地端在手里,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人說急中生智,其實人一急,一點智能也沒有。有人嘻嘻地笑出聲來,也有人緊張地等著下文,看李明強怎么辦。李有強的臉像豬肝,嘴巴動了動,但什么也沒說出來,他完全變成了一個傻子,一個可憐巴巴的丑角。有人打圓場,說:“算了,大家都是場面上混的人,人家也是執(zhí)行公務(wù)?!?/p>
何必勝冷笑道:“他執(zhí)行他的公務(wù),我沒有妨礙他嘛?!?/p>
李明強再也呆不下去了,準備走,可他忘了放下手里的杯子。何必勝說:“喲,人犯錯誤,杯子沒犯錯誤吧,你怎么把我的杯子也抓走了?”
店里的人轟的一聲笑開了。李明強尷尬極了,灰頭灰臉地把杯子放在窗臺上,走了出去,他在心里想,哼,老子就不信收拾不了你!
何必勝說:“以為穿了身制服就好來嚇人,不過是叫花子,想的是錢?!?/p>
有人說:“這樣的人就要這樣收拾?!?/p>
當(dāng)了那么多年警察,還沒受過如此奇恥大辱,每當(dāng)回想起被何必勝侮辱那一幕,李明強便怒不可遏。他發(fā)誓此仇不報,決不為人。最先他想的是搞掉何必勝一只眼睛,或者打斷他的腿,找人捅他一家伙,這些辦法既簡單又解恨,但他馬上把這些方案全都否決了。他知道這些做法很容易被查出來,弄大了把自己搭進去不劃算。他也想過重重地罰他一筆,可如果理由不充分,弄不好也會被反咬一口,自從那部管警察的法律頒布后,要想像從前那樣為所欲為已經(jīng)辦不到了。他像寫文章的人一樣,絞盡腦汁地構(gòu)思起來。
一轉(zhuǎn)眼就是春天。南國的春天是從土里冒出來的,仿佛昨天還寒風(fēng)習(xí)習(xí),今天卻冷丁發(fā)現(xiàn)青草已經(jīng)從地里拱出來了,梨花帶雨,柳絮紛紛。而大街小巷的燈籠已經(jīng)布滿了灰塵,顯得陳舊了。人們開始郊游了。
何必勝那張臉雖然不大好看,可他的老婆卻長得很漂亮,雖然已經(jīng)三十多歲,但身材依然苗條。更讓何必勝高興的是,她給他生了一個小仙女似的女兒,何必勝恨不得天天像捧小鳥一樣把她捧在手上。南郊有一片桃林,百畝有余,本來是一所紅軍療養(yǎng)院的老紅軍們?yōu)榱诵奚眇B(yǎng)性種的,近年來每當(dāng)桃花盛開了,卻成了市民們趨之若鶩的佳境。不用老婆和寶貝女兒央求,何必勝已經(jīng)為她們準備好了照相機和攝像機。他那個小仙女一樣的心肝兒說,我們夏天的時候再來看這盤錄帶,保證全家清清涼。一家人走進桃園,選定了一株老桃樹,準備照張全家福。老桃樹長在石坎上,一股虬枝斜向空中,老樹新枝,頗有詩意。要把虬枝攝入鏡頭,得盡量往石坎邊上站。母女倆已經(jīng)站好了,給何必勝的位置也留了出來,何必勝卻不滿意,對老婆說,你還往旁邊站一點就好了,對,就這樣,好了,我要照了。他剛做了個手勢,他老婆就從石坎上摔了下去。她腳下的石頭松了。立即送醫(yī)院,醫(yī)生說左臂骨折。
這就叫天有不測風(fēng)云。
李明強無意中得知何必勝的老婆住院,他心里苦思冥想的文章終于有了靈感,頓時覺得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老天有意助他洗雪恥辱。一番準備后,他開始行動了。
這天,一個陌生人給何必勝打來電話,說他是醫(yī)院的醫(yī)生,你妻子不光是手臂骨折,還發(fā)現(xiàn)顱腔出血,病情十分危險,他們要把她立即送到市里更好的一家醫(yī)院去做手術(shù),希望何必勝去一下。他們在醫(yī)院門口等他。何必勝心里涼了半截,他隱約記得,妻子倒下去的時候,好像不是頭先著地,但頭的確在地上撞了一下,那一聲沉悶的落地聲他永遠不會忘。他知道顱內(nèi)出血的嚴重性,不禁憂心如焚,立即趕到醫(yī)院。在醫(yī)院門口,果然看見一輛白色面包車,和電話里說的正好相同。何必勝剛走過去,車門就拉開了,他伸頭去看妻子在哪兒,還沒看清,就感到后面突然被人用力一推,車里也有人抓住他的衣服,把他往里面拽,他來不及作任何反應(yīng),就被推了進去。一進去就被蒙上了眼睛。
何必勝的第一個感覺是被綁票了,因為好多人都知道他有幾個錢。他鎮(zhèn)靜地說:“朋友,有什么要求直說吧,何必來這一手。”沒人理他。他又說了一遍,結(jié)果其中一個人給了他一耳光:“閉上你的臭嘴!”他再也不敢吭聲了。
開始還能憑自己對街道的記憶判斷出到了什么地方,可沒過多久腦子里便亂了,根本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汽車開了大約一個小時,很厲害地抖動起來,他這才知道已經(jīng)出城了。如果就這樣被他們干掉,那死得也太冤了。想起自己的一生,不禁心里發(fā)酸。
他們把他推進一間小屋,他是從開門的聲音判斷出來的。一股霉味撲面而來,灰塵什么的簌簌地掉在頭上。何必勝說:“朋友,我們無冤無仇,我知道你們無非是手頭緊,想弄兩個錢兒,要好多你們開個價,只要不打我就行?!?/p>
“偏要打!”有人從背后踢了他一腳,踢在小腿肚上,痛得他差點倒下去。
一個人說:“誰稀罕他的臭錢,給我打!”
鼻子上挨了一拳,一時間酸甜苦辣各種味道俱全。何必勝感覺到一股粘乎乎的東西流進了嘴里,知道鼻子出血了。他們不要錢,那就是要命,他悲傷地說:“朋友,要我死也讓我死個明白呀,我到底什么地方對不住你們?!币粋€聲音說:“要你死就不用跑這么遠了?!薄澳悄銈円墒裁??”“一會你自會明白?!?/p>
他聽見了聲“開始吧”。便聽見剪刀的聲音,他們在剪他的衣服,上身剪完后,又剪下裝,連褲衩也剪掉了。何必勝已經(jīng)一絲不掛了。他們命令他站直,他感到肚子上癢酥酥的,聞到一股油漆味,知道他們在他肚子上畫什么。他們嘻嘻笑著,肯定不是什么好東西。這時他還聞到一股煙味。做完這一切,那些人才松開他的手,但警告他,不準摘掉眼睛上的黑布,否則他的槍“不是吃素的”。
那些人走了。
何必勝聽他們說到槍,更不敢亂動了,過了半個多小時,他才摘掉布條,眼前一陣發(fā)黑,什么也看不見,過了很久,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關(guān)在荒郊一間廢棄的配電房里。再看看自己,真恨不得一頭撞死!剪下來的衣服被燒掉了,灰堆上只剩一只袖圈還沒燒盡。他們在他的肚子上畫了一只王八,是用紅油漆畫的,他用蒙眼睛的布條一擦,滿肚子血紅,連胸脯上也是紅的,像剛才被開膛破肚過一般。門沒有鎖,但他不敢出去。四周沒有一個人影。時間剛過晌午,太陽明亮地照射在大地上,配電房里因為潮濕,加上時令還是初春,沒過多久,他的嘴皮就凍烏了。開始他真想撞死算了,可想到就是死了也同樣會成為別人的笑柄,也許比不死笑得更厲害,他便不想死了。怎么才能回去,這是他最不好解決的問題。開始他想把那塊罩眼睛的布捆在下身,只要能遮住下身,就敢走出去??刹紬l又短又窄,什么也遮不住?;盍藥资?,他還從沒有感覺到如此無助過。此時除了有時間,他什么都沒有。時間過得很慢,他希望天早點黑,天黑下來什么也看不見,也許要好辦一些??傻厍蚝孟裾趶奈飨驏|轉(zhuǎn),或者是被什么人施了魔法,停止轉(zhuǎn)動了。
他現(xiàn)在是在和時間打仗。冷得受不了,他便沿地起跳,想以此增加點熱量,可跳了兩下他就不跳了,他一跳大腿根那玩意便溜溜亂甩,雖然沒人看見,但他還是難為情,不敢再跳了。但站著不動又不行,他又做俯臥撐,這更讓他難受,因為一趴下去那東西便要杵在地上。他管不了這么多了,和被冷死比起來,這種羞恨已經(jīng)算不了什么了。他一下一下地,認真地運動著,那東西上沾了不少泥灰,他不看,也不管??善綍r鍛煉得太少了,還沒做到十個,就已經(jīng)累得氣喘如牛了。不過身上的確暖和多了。
平時在鬧哄哄的地方處慣了,總想找一個清靜的地方,這下清靜了,清靜得話都找不到人說,他覺得比坐牢還難受。坐牢也沒有自由,但至少還可以和牢友說說話。這實在太難熬了。
終于是夕陽西斜,鳥雀歸巢時分了??纯醋笥覜]人,何必勝開門走了出來,晚風(fēng)吹在赤裸的身上,他忍不住全身發(fā)抖。
他沒敢站著直立行走,而是像打獵的人一樣,勾著腰,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那副尊容如果有人看見,一定會笑破肚皮。一邊走一邊像怕燙一樣跳著,是因為沒穿鞋,地上的石子草樁的戳腳板。肚子又餓得咕咕叫,中午飯還沒吃哩,但他此時急于想找到的東西是能夠用來遮羞。走了大約兩百米,路上有一只蛇皮編織袋,他如獲至寶。編織袋在野外的時間太長了,輕輕一扯就破了。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撕開,然后把它像裙子一樣圍在身上。走起來,編織袋便嘩嘩響,不管好歹,總算有件東西可以遮住羞處,已經(jīng)很不錯了。往前走了半個小時,終于到了有人家的地方。他在路上又撿了兩塊編織袋,把已經(jīng)被戳出血的腳板包起來。離他兩百米遠的地方有一個雜貨店,店門上掛著很亮的電燈,是一個孤零零的雜貨店。他想那兒一定有電話。徑直走過去,果然有電話,他高興極了。可他剛走過去,店里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便尖叫起來:“瘋子,爸爸,瘋子來了?!彼ε碌萌戆l(fā)抖。姑娘的爸爸提了把菜刀出來:瘋子在哪里?瘋子在哪里?
這個中年男子一見何必勝,尤其是看見他那塊紅得像血一樣的胸脯和肚皮,也被嚇得不敢動彈,只敢站在屋里吼:“瘋子,滾開!”何必勝哀求道:“大哥,我不是瘋子,我是正常人,我被人搶了?!敝心昴腥藢⑿艑⒁桑骸澳悄愕轿疫@里來干什么?”“我想打個電話?!敝心昴腥私兴冉o電話費。他說大哥你就行行好吧,你看我這樣子哪還有什么錢,你等我先打電話,一會我朋友來接我,他會把錢給你的。中年男人不答應(yīng)。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平時手里大把大把的錢像流水,此時卻連個電話都打不起。他想起剛才在荒地里看見兩個啤酒瓶,正好這時一個收啤酒瓶的人走過來,何必勝忙跑過去,把它們撿回來。收啤酒瓶的給了他五毛錢。何必勝打通朋友的電話,朋友開車把他接了回去。
這事除了何必勝和那個開車來接他的朋友知道,別人一概不知,他叫朋友替他保密,這樣的事情說出去,實在是太丟人了。朋友問他知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何必勝說不知道,但他心里已經(jīng)猜出了八九分,從他們說“槍”這個字,他聯(lián)想到了李明強,近年來也只和他結(jié)下了梁子。何必勝越想越不是滋味,這事告又告不得,即使告贏了,和丟的丑比起來也得不償失。但如果不出心里這口惡氣,又覺得生不如死。他也想把李明強弄出去,讓他一絲不掛一回,可人家身上有槍,加上肯定時時在防范,肯定是干不成的。想了幾天,他終于想出一個主意,也要叫李明強有苦說不出。報復(fù)的目的無非只是為了同冒犯自己的人扯平,可自古以來,還從沒有人掌握得如此之好,找到恰好扯平的辦法。十有八九,總是希圖心里痛快,恨不能置對方于死地。
弄李明強沒機會,弄他家里人的機會總是有的。李明強的父親,是地質(zhì)隊的一個退休工人,老伴已經(jīng)去世多年,他不愿和兒女們在一起生活,覺得不自由。家里雖然只有他一個人,但可以和單位上的老頭老太打打牌,跳跳老年健身操,倒比在兒女家里沒人陪強多了。這天家里來了一個人,說是他兒子的朋友,因事得他幫忙,特來看看老人家。兒子是派出所長,平時求他的人不少,事情辦好后不好直接去感謝,把東西提到他這里來的情況也是有的,因此老人也沒在意。幾天后這人又來了,說是要給老頭介紹個老伴兒,老人家一個人生活,太孤單了。老頭早有此意,只是怕兒女反對,才沒去想過。來人說,兒女們都大了,他們有他們的生活,就不管老人的生活,也太不像話了。叫他放心,他既然是他兒子的朋友,那方面的工作由他去做,肯定沒什么問題。老頭一聽有理,便跟了來人去看對象。走進一條深巷,進了一戶人家,屋里果然有一個女人,四十來歲,除了打扮讓老人覺得過了點,模樣看上去還是挺順眼的。介紹人介紹后,說:“老伯,你們慢慢談,我有事出去一下?!崩项^會意,這是要給他們獨處的機會。
那女人其實是做皮肉生意的,自然能說會道,老頭說自己歲數(shù)大了,和她不相配,她便說自己就想找個年紀大的,年紀大的人實在,心不花。老頭說我一個月就那點退休工資,兒女們雖然不再要他負擔(dān),可也說不上有錢。女人說,要是圖你的錢,我還不找你呢,天下比你有錢的人多的是,我是聽介紹人說了,你是個好人,現(xiàn)在別的都多,就是好人不多呀。一席話說得老頭心花怒放。女人一邊說一邊把他往那上面引,老人也是幾年沒挨過女人,把持不住,便糊里糊涂地干起來。正悅意,門被哐的一聲踢開了……
原來剛才那人出去后并沒走遠,等了個把小時,預(yù)計差不多了,便向派出所打電話,舉報某處某處有人賣淫嫖娼。
派出所的民警一看是“李老伯”,都很尷尬,先叫李老伯回家,然后才給所長打電話。所里的民警平時也有和所長多少有些矛盾的,此時便不想保住這個秘密,有意當(dāng)作一個笑話傳開,借機臊臊所長的面子。這一來,差不多盡人皆知了。李明強氣得要命,當(dāng)天便回家把父親說了一通,說他老糊涂了,把兒子的臉都丟盡了,今后還讓他怎么工作!
李老伯又羞又愧,覺得無地自容,想來想去,還是死了好,一了百了。心腸一硬,便從樓上跳了下去,他住四樓,下面又正好是一個煤棚,摔在煤棚上,沒摔死,但把腳摔斷了,背上也被煤棚上的釘子劃了一條長口。這一來,只有住院。李明強后悔不迭,在父親的床前,細細聽完事情的經(jīng)過,才明白老父親中了別人的圈套。
何必勝以為就那么羞辱一下,事情也就完了,沒料到老頭會跳樓,知道事情鬧大了,李明強知道了肯定不會放過他,便躲了。有個朋友在郊區(qū)承包了一個水庫,他便天天在那里釣魚,心想躲過這段時間再說。他不躲倒還好,他這一躲,李明強心里更加明白是他在報復(fù)了。本來派出所長的父親“嫖娼”就弄得他很沒面子,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看見兩個以上的人在一起,他便覺得他們都是在議論他。現(xiàn)在父親又為這事跳樓,他再也忍不下去了,報復(fù)的欲望升值了,同時理智也失去了。
何必勝去了哪里只有他老婆一個人知道,他對她說,不熟悉的人來問他,絕對不能說出他的去處。
李明強是干警察的,沒有那么傻,他自有他的辦法。何必勝的岳父在某個校門口擺了一個煙攤兒,還裝了一部公用電話。李明強裝成買煙的,用這部電話給何必勝打了一個傳呼——何必勝把手機都關(guān)了,心想傳呼上是熟悉的號碼就開手機回,不熟悉就不要理。何必勝見是岳父的電話,也就沒多想,立即便回過來。李明強故意不接,他對何必勝的岳父說,可能不是找我的,我的朋友離裝電話的地方很遠,不可能這么快就打過來。何必勝問岳父什么事,岳父說:“是必勝呀,小素早就走了,沒在我這里!”
小素是何必勝老婆的小名。何必勝躲起來后,她也害怕,不敢住在家里,每天帶著女兒回父母家住,岳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問女兒,女兒說“不知道”,老人想一定是他們兩口子吵架了,因此一接何必勝的電話就不高興,說“沒在我家”的時候語氣挺沖。何必勝聽出老岳父的口氣,便實話相告:
“爸爸我最近出了點事情,不敢回來……”
老人一聽嚇了一跳:“你說什么?”
何必勝說:“你放心,不會有事的,過了這一段就好了?!?/p>
“你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
“我不能講,不過你放心好了,不會有事?!?/p>
半個月后,有人在郊區(qū)那座水庫里發(fā)現(xiàn)了何必勝的尸體,他是被人用繩子勒死的,勒死后就將那根繩子綁了塊石頭在他肚子上,把他沉入水底??墒w發(fā)脹后把石頭頂開了,浮了上來。
案件的偵破并不復(fù)雜,尸體發(fā)現(xiàn)的第三天李明強就被逮捕了。審訊時,問他為什么要弄死何必勝,他說:“這是一個連環(huán)套,我鉆進去了就沒有鉆出來?!?/p>
刑警吃驚地問:“誰設(shè)的連環(huán)套?”
“我,還有何必勝?!崩蠲鲝娬f?!拔覀兡米约簺]辦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