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莉莉：笑聲中成長的水上精靈

2005年元月上午，西昌市郊邛海水上運動學校。高原白色的陽光打在滑水世界冠軍陳莉莉那微微鼓脹的臉上，馬尾短辮，罩著一件黃色寬大柔軟的運動外套，1．61米的個子，面對來訪者她好像有一種陌生感，一直抿住嘴唇。面對筆者的注視，她很小聲地開口了：“我擦錯了防曬霜，皮膚過敏，臉都腫了，還掉皮，這幾天都沒法訓練?！?/p>

“你看上去像藏族姑娘，臉上兩個紅蘋果，原來就這樣嗎?”

“不——是的，是皮膚過敏，原來我不是——這樣的。”

“哈，哈哈，——哈哈……”

這才兩三分鐘，陳莉莉就忍不住暴露出了她原本開朗的性格，她大聲地笑，笑聲霎時傳遍了狹小的院子，穿過正在樹陰下拖繩子模擬滑水訓練的青年男女，穿過蔚藍的邛海水面和那層層雄渾的大山，也穿過了陳莉莉所有記憶和思念著的珍貴日子。

愛玩，才選擇體育

陳莉莉身邊至今保存著一根跳繩，這是小學4年級時體育老師薛倪送給她的。

2004年10月31日下午在新加坡獲得滑水世界杯女子尾波項目的金牌后，陳莉莉回到了上海父母家休假?；丶液笏钕胱龅牡谝患戮褪钦业窖蠋?，正是這根跳繩將她引上了體育之路。

陳莉莉1987年3月2日出生于上海市徐匯區(qū)，家住6樓。爺爺、奶奶每天早上6點剛過就起床去公園晨練?；蛟S是受到家庭的影響，陳莉莉從小喜歡體育課。

1994年，陳莉莉在上海市徐匯區(qū)番禺路小學讀四年級時，薛老師推薦她去讀業(yè)余體校，陳莉莉的父母想反正陳莉莉學習成績優(yōu)秀，加強一下身體素質鍛煉也是好的。于是，陳莉莉每天放學后就去鍛煉，主要跑400米，體校教練錢英豪并沒注意這個小家伙，也不和她多說話，這可讓陳莉莉不高興了。一次跑400米，陳莉莉的一只鞋跑掉了，她不管，光著一只腳跑完了全程，腳變得黑乎乎的，因為學校的跑道鋪的是煤渣。這件事情讓錢英豪有些感動，夸獎陳莉莉意志力好。對這次表揚陳莉莉記得很清楚。

上體校的時候，陳莉莉學習了半年小帆船，感覺“蠻好的”。半年沒上學，小學升初中的考試，陳莉莉出人意料地考了全班第一名，這可讓全家人高興了好一陣，但是，在電腦抽簽分配學校時，家人沒有想到，陳莉莉被分配到了全區(qū)最差的中學。要讀好中學的惟一機會是繼續(xù)上體校，因為體校的對口是淮海中學，這可是上海的好學校呀。

此時的陳莉莉已經(jīng)喜歡上了體校。一天，上海市青年滑水隊來體校選人，陳莉莉被要求面試，而從來沒聽說過、也沒見過滑水的陳莉莉居然馬上被選中了。陳莉莉當時的心情是“高興死我了”，以前她還要套著救生圈下游泳池，現(xiàn)在進滑水隊后她認認真真地學會了蛙泳。陳莉莉運氣太好了。2000年，陳莉莉參加了全國滑水錦標賽的女子花樣滑水青年組比賽，讓她吃驚的是，參加該項目比賽的只有她一個人，很自然，她得了冠軍。

2002年2月上海市滑水隊已經(jīng)解散，北京、四川滑水隊來上海招生，兩個隊同時看上了陳莉莉。陳莉莉想：算上去親戚家玩耍和比賽，北京她都去過五六次了，而四川她一次都沒去過。也許長大后不會有機會去四川了，干脆現(xiàn)在就去玩玩吧。

爸爸媽媽對陳莉莉說：只有你自己選擇自己的路，今后你才不會后悔，才不會怪我們。

奇妙的是，正是在這個人生的節(jié)骨眼上，卻是童心把這位天才的滑水少女和未來的冠軍教練、中國青年滑水隊主教練王濤聯(lián)系到了一起。

為滑水，甚至摔暈

快樂的道路從上海一直鋪到了四川涼山彝族自治州的西昌市，陳莉莉來到邛海水上運動學校的時候，感覺一切都在向她微笑，她如今回憶道：景色好，西昌市不像想象的那樣落后。同學們、老師都對我好，媽媽走了我也不想家。只是空氣有點干燥，但這也好，衣服濕了容易干。

來到邛海水上運動學校以后，陳莉莉一時還不知道學什么項目好，教練王濤試探著替她挑了一個我國新興的滑水項目——尾波滑水，讓她先練著。

高原的陽光曬得人只想穿襯衫，可是冬季邛海的水并不像人站在岸上想的那么暖和，陳莉莉初次下水就凍得嘴唇不停地哆嗦。時間過得很快，5月30日，陳莉莉就迎來了她在尾波滑水的第一場比賽，在全國體育大會尾波滑水女子成年組上，憑借著一個空翻動作陳莉莉輕松地奪得了第一名，而這次參賽的人數(shù)是8個，不再是她上次比賽時的一個了。好運在追逐著陳莉莉，同年9月份她以全國體育大會尾波滑水第一名的身份參加了首屆亞洲滑水錦標賽，比賽地點是日本的大阪市。隊里很多人羨慕陳莉莉，說：許多人來了好幾年都沒有出過國呢。

雖然陳莉莉亞錦賽上什么名次也沒有獲得，但是樂觀的她當時認為自己很有發(fā)展前途，因為在大阪她見到了真正的高手，她認為人家能夠做到的動作自己也能夠做到。比賽失敗了的陳莉莉并沒有忘記高高興興在大阪逛上一天街，大阪對她的印象是：好像是來到了小人國，建筑物矮小緊密，人也長得矮。

回到西昌后，陳莉莉的日子再也沒那么輕松了。王濤和其他4位教練找來了一大堆錄像帶，分析研究國外女子尾波滑水的新動作，而這些動作就要在陳莉莉身上試驗。尾波滑水是指運動員利用重型摩托艇所產(chǎn)生的巨大波浪，在水面滑行和做出各種優(yōu)美、有難度的動作。

趨人《是2003年陳莉莉要攻克的一個國際滑水時髦動作，該動作要求運動員在摩托艇的牽引下，從斜坡狀的跳臺上以55公里的時速飛至2米的空中，橇板要直立起來，并連續(xù)做兩個360度的身體旋轉動作。陳莉莉原本很喜歡飛得高的感覺，練這個動作的積極性也很高，但是真到旋轉換手時她就出現(xiàn)了問題，一旋轉就“啪”的摔到了水面上。

滑水隊員們都知道，被摩托艇拉著，疾速從空中摔至水面，就像摔到水泥地上一樣疼痛難忍，不少男隊員都主動放棄了這一動作的訓練。可陳莉莉摔了，又飛，飛起來又摔，一連摔下了七八天，每天摔五六次。

這樣單調痛苦的訓練終于到達了極限。一次，陳莉莉從空中摔到水面，教練們看見她浮在水里不動了，船趕緊靠近她，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昏死過去，沒有絲毫知覺。教練們把她抱到寢室，半個小時后，陳莉莉蘇醒了，她第一句話就說：“我，我怎么會在這里？”說完，就大哭起來，原來，昏迷中她以為自己在上海家中和父母在一起。這一次，陳莉莉真怕了，她3天不敢下水。3天后，王濤一面鼓勵她讓她有自信心，一面又催促她下水重新訓練“超人飛”。

彼此相依相偎的邛海。瀘山是西昌市最聞名的旅游景點，可是當它們一旦被用來進行高強度的體育訓練的時候，就不那么可愛了，陳莉莉說：有時候看著瀘山就覺得討厭，每次我們都要跑到看見山頂上的猴子才能下山。

西昌市平均海拔是1500余米，有著最適宜進行體育訓練的亞高原氣候，集儒、釋、道三教為一體的瀘山成為了中國青年滑水隊的天然陸上體能訓練場所。王濤安排的訓練課程是：每天隊員們要沖到山頂上2次，每趟距離是6公里，每趟時限30分鐘，教練們沿途用對講機聯(lián)絡把關不許偷懶。沖山完畢是沖坡，100米的陡峭石梯，連續(xù)沖20趟，每次3分鐘，超時加一趟。一直到達標為止。沖坡完了是跳繩，一分鐘要達到160次。

有一次，陳莉莉就在跳繩的時候被王濤罵哭了。陳莉莉自己報數(shù)，一分鐘160下，王濤數(shù)的是140余下。王濤火了，罵陳莉莉偷奸?；?，并罰陳莉莉多跳1000下。一天的大運動量訓練下來，這時的陳莉莉已經(jīng)累得手腳都抬不起來。再經(jīng)這么一罵，心里委屈，眼淚奪眶而出。然而倔強的陳莉莉，哭了又跳，跳完懲罰的次數(shù)后，才放開大哭一場。

曾有人問陳莉莉，拿到世界冠軍是什么滋味，陳莉莉一臉天真地說：沒什么感覺，拿了就拿了唄。說完這句話，她停頓了一下，補充了一句：有苦才有甜。

集體，是快樂的源泉

世界杯滑水冠軍究竟算什么，這似乎讓年僅17歲的陳莉莉費了好一陣心思去理解?，F(xiàn)在她說可以清楚地告訴記者了：可以讓中國人揚眉吐氣，可以讓別人重視我們中國青年滑水隊，世界杯冠軍對于我自己來說倒是沒有什么特別的意義。我覺得我拿的冠軍其實不是真正的冠軍，很多的高手都把滑水當成玩，一些真正的高手也許不會來參加比賽。我覺得冠軍不是我一個人的，而是集體的。

“如果不和大家一起訓練，我就沒有那么多高興的事情，我也不能一個人挺過那么多很累的訓練，我也不會有好的比賽成績?！甭牭揭荒樦蓺獾年惱蚶蛞豢跉庹f出這么多樸實的道理，筆者頓時驚呆了。

后來了解了陳莉莉的學校生活以后，才明白這些都是發(fā)自她內心的聲音——她深深地愛著中國青年滑水隊這個大家庭。

運動學校里一切集體生活的細節(jié)都讓陳莉莉覺得好玩，她都能夠從中找到可以咯咯咯笑個不停的東西出來。

對于陳莉莉來說違反規(guī)定似乎是一件十分美妙的事情，因為她進入邛海水上運動學校后只違反過一次，每當她回憶起那次違規(guī)就會忍不住哈哈大笑：2003年春節(jié)，正在冬訓的隊員們都在學校過年。正月十四的晚上11點，已過了熄燈的時間，室友對陳莉莉說：我請你出去吃燒烤，你一定要給我這個面子。

陳莉莉一想到邛海邊誘人的烤魚味，猶豫再三就同意了。吃完后剛走到校門，陳莉莉一看：咦，怎么寢室的燈全都亮了。糟了，被教練發(fā)現(xiàn)了。陳莉莉走到院壩里不敢動，等著教練來訓人，這時她又有新的發(fā)現(xiàn)“咦，怎么這里已經(jīng)站了好幾個人了，他們也偷跑出去了?”

過了一會，陸陸續(xù)續(xù)又來了許多同學和陳莉莉站到一起，原來所有的隊員都偷跑了出去，陳莉莉這時暗中竊喜，這回可以大家一起挨罵了。

第二天是正月十五，王濤教練安排每個隊員燒一道菜集體吃團年飯，陳莉莉生平第一次燒了一道“羅宋湯”，居然“銷量”特別好，她又笑壞了。

在邛海水上運動學校生活了兩年多，陳莉莉對于犯規(guī)有十分獨特的理解：如果管理太嚴了，偶爾犯小錯誤也就成為了很讓人開心的事情。還有一件讓陳莉莉感到很爽的事情是在滑水時講笑話。

中國青年滑水隊每年都要到全國各地參加很多場次的滑水表演，以此來補貼訓練經(jīng)費的不足。

到了表演場地以后，陳莉莉她們都要預先排練幾次。疊羅漢是花樣滑水項目中較高難度的技巧，10個人手拉著水橇在水面疾馳，高個女孩、矮個子女孩依次爬到隊友的肩上站立成四排形成一個金字塔形狀。陳莉莉認為，就是在這樣的高難度表演中還能夠和隊友們偷偷地講笑話，岸上的教練卻發(fā)現(xiàn)不了，這樣的感覺真是爽極了。

當陳莉莉悶著不說話的時候，就會有人來問她怎么回事，還會主動逗她開心。陳莉莉很享受這里的集體氣氛，她也很樂意去維護這個氣氛。

每次當家里從上海寄來了糖果，陳莉莉總是在收到的當天把糖果全部分給隊友。而放假的時候，同學們也很樂意邀請陳莉莉去自己的家里做客，因為大部分的隊員都是當?shù)厝恕獩錾街莼蛘吲手ㄊ械摹?/p>

而到農(nóng)村同學的家里做客，又蘊藏著數(shù)不清的樂趣：親手采草莓、采櫻桃、采蘋果。每當隊里有人過生日的時候，教練王濤就會買來一個大蛋糕和許多好吃的零食，每一個人還要表演節(jié)目。

陳莉莉很在乎別人的感受，每當看到別人的父母來學?？赐犛眩透吲d極了，她說：好像就是來看望我自己一樣高興。她對記者說：看到別人快樂自己就快樂，別人難過自己就難過。

的確，奪得2004年女子滑水世界杯冠軍對于今天的陳莉莉來說，如果重要的話，只不過是因為它能夠讓教練、讓父母、讓隊友們感到高興。

再過一周，陳莉莉又要下水訓練了，她說她的新目標是——突破新的動作，再多拿幾次世界杯和錦標賽的冠軍。當然，全國冠軍她也不愿丟下。

春節(jié)過了，又該到陳莉莉18歲的生日了，教練王濤的大蛋糕在等著她，隊友們的節(jié)目表演在等著她。

我們期待著陳莉莉更多的笑聲。

責編／王查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