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衛(wèi)鄧小平政委突圍

1942年秋天的一個拂曉，500多日偽軍悄悄扎下口袋，將還沉睡著的山西省中條山區(qū)陽城縣卵寨村團團圍住。此時，八路軍129師太行支隊第六團團部(團長尤太忠，解放后曾任成都軍區(qū)司令員)正駐扎在該村。我是該團的民運干事。

天快亮的時候，我部哨兵撐持不住，打起瞌睡來，沒有發(fā)現(xiàn)悄悄摸進村的敵人。幸好有兩名戰(zhàn)士拉肚子，早早起來解大便。他們聽見鬼子大隊人馬行進時“嚓嚓”的皮靴聲和“嗒嗒”的馬蹄聲，趕緊將褲子一提，跑回住處，低聲搖醒戰(zhàn)士們，“快起床，快起床，鬼子進村了!”

戰(zhàn)士們一個搖醒一個，翻身起床，綁腿都來不及打，挎上手榴彈袋和子彈袋，提起槍就往外沖。一沖出來，就與鬼子兵碰上，戰(zhàn)士們槍栓都來不及拉，揚起槍托就朝鬼子們的頭上砸去。隨即，槍聲驟起，驚破了山寨拂曉的靜謐。一時間，輕重機關(guān)槍響成一片，手榴彈到處炸響，小鋼炮隆隆轟鳴。

團部大院內(nèi)，尤太忠團長見我正提著匣子槍往外沖，馬上命令我說：“你趕快保護鄧政委轉(zhuǎn)移!”然后，就提起手槍沖出去指揮部隊，奮力阻擊敵人。這時，馬夫已把在我團視察工作的鄧小平政委的黃色戰(zhàn)馬備上了馬鞍，鄧政委疾步跨出門，說：“我跟大家一起沖出去?！蔽壹钡么蠼校骸安?鄧政委，這里太危險。請政委趕快上馬，我保護你轉(zhuǎn)移?！编囌⒓捶砩像R，掏出“小八”洋槍(連擊八發(fā)的小手槍)緊握在手。我一手抓住馬韁，一手提槍，與鄧政委一道沖出門去。

外面天色還是黑麻麻的，幾十公尺外看不清東西。鬼子的炮火雖然很猛，英勇抵抗的八路軍戰(zhàn)士們還是將鬼子沖散了，并逐漸將鬼子引向村子?xùn)|南頭。

我松開馬韁，說：“鄧政委，您走前面，我在后面保護您!”鄧政委聽了聽槍響的地方，又觀察了一下地形后對我說：“小老鄉(xiāng)，我們走村后，上大山!”我立即答：“要得，首長!”鄧政委兩腳一夾，策馬前進，我提著手槍，跑步緊護其后。

卵寨村是一個有縱橫幾條鄉(xiāng)街的大村，房屋大多是磚砌石壘，老百姓的日子在中條山區(qū)算是好過的。自從日本鬼子來了后，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當(dāng)?shù)氐耐练艘渤藱C胡作非為，老百姓生活猶如雪上加霜，苦不堪言。1941年，我所在的第六團在參加百團大戰(zhàn)之后開到這里，消滅了土匪，建立起抗日民主政權(quán)，與日本鬼子展開了拉鋸戰(zhàn)。

我護衛(wèi)著鄧政委拐進小巷，又東彎西繞，很快來到村后邊。村子里的戰(zhàn)斗還在繼續(xù)。從槍炮聲中聽得出，尤太忠團長已帶領(lǐng)戰(zhàn)士們邊打邊退，奮力突圍。我雖已跑得汗流滿面，氣喘吁吁，仍不住地催促說：“首長，騎快點！”鄧政委見我跑得滿頭大汗，有意放慢步伐，等我跟上，邊跑邊回過頭來關(guān)照我。

我們來到村子后面，見有幾塊不大的菜地，全都踩滿了腳印，看來，鬼子就是從這里摸進村的。我和鄧政委跑過菜地，上了幾道土坎，再前面就進入大山嶺了。我們剛跑出幾步，就發(fā)現(xiàn)左邊有日本鬼子，接著傳來一陣嘰里呱啦的喊叫聲，還夾雜著拉動槍栓的聲音。我趕緊舉槍瞄準(zhǔn)，想動手開槍，鄧政委用手示意我別開槍。他隨即將馬頭一撥，向右邊山嶺跑去，我緊緊地跟在后面。日本鬼子發(fā)現(xiàn)后開火了，子彈射在堅硬的巖壁上，到處亂跳。一陣急跑后，鄧政委帶著我爬上了索起嶺。我們見沒有敵人追趕，便坐在嶺上休息，鄧政委笑容滿面地問我：“小老鄉(xiāng)，你叫啥名字？”我起立答道：“報告首長，我叫鄭炳全，太行支隊第六團政治處民運干事?！编囌謫枺骸澳汔€當(dāng)上八路軍的？”我當(dāng)時答不上來，只是說：“報告首長，我……”鄧政委見我緊張，便開玩笑地說：“喲，不愿說，還保密嗦？”我答道：“不，首長，我家里很窮，我自小幫人放牛、干活，長大后又幫人挑著肥皂到處賣?！咂摺伦冎螅覅⒓恿藟讯￡??！编囌又鴨枺骸笆菑娎膯幔俊蔽掖穑骸安皇菑娎亲栽傅??！?/p>

鄧政委點頭說：“好樣的，那是我們國共合作時的第一期抗日壯丁隊！”我答：“就是?？蓢顸h軍官不把壯丁當(dāng)人看待，而是把我們當(dāng)成犯人來收拾……”

由于鄧政委親切和藹，消除了我的緊張心理，我便把自己參加八路軍的經(jīng)歷全部講了一遍。

我參加壯丁隊出川抗日，但經(jīng)常遭到國民黨軍官的打罵和盤剝，聽班長發(fā)牢騷時講老實話，說八路軍打鬼子積極，舍得拼命，打得很神，對老百姓又好，官兵平等，我便有了投八路軍的念頭。1937年12月，在山西鄉(xiāng)寧縣，我們?nèi)珟煴还碜哟蛏⒘?，我和幾十個兄弟被俘，大部分兄弟被槍殺，我和另外幾個弟兄僥幸地活了下來。鬼子見我身強力壯，沒有殺我，逼迫我去給他們當(dāng)馬夫，隨時都有人看押。1938年3月，在山西太平縣(現(xiàn)名新絳縣)時，我才稍微有了一點自由。后來與一位河南畫家混熟了，他告訴我說城外五里便有八路軍活動，我求他弄到了兩張“難民證”，然后瞅準(zhǔn)機會，和另一個與我一起參加抗日壯丁隊又同時被俘的馬夫劉少章一起逃出魔窟，投奔了八路軍。

鄧政委聽完后又關(guān)切地問：“入黨(指共產(chǎn)黨)了嗎？”我答：“參加八路軍的第二年就入了。一開始，我還當(dāng)馬夫，后來當(dāng)馬夫班長，步兵班長、排長、連長，百團大戰(zhàn)后，還被選為出席386旅黨代會的黨代表，聽過您給我們作報告呢……”

下午，我和鄧政委爬上了沈望坪，已聽不見遠(yuǎn)處的槍聲了，想必部隊已經(jīng)突圍。鄧政委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隨手取下他那頂士兵帽，我在一棵樹上拴好戰(zhàn)馬。鄧政委叫我：“小老鄉(xiāng)，過來，坐下?！蔽野ぶ潞?，他接著說：“有的同志，在參加八路軍前，聽人們說八路軍如何神，好像刀槍不入的神仙一樣，那是不對的，是迷信。這些同志在參加八路軍后，見八路軍在鬼子的優(yōu)勢兵力、優(yōu)良裝備前，采取靈活機動、避實就虛的游擊戰(zhàn)，有許多地方不像神仙，就失望了，這也是不對的。要實事求是嘛。”我聽后連連點頭，深感鄧政委的話總是深入淺出，讓普通人都能接受。鄧政委還說：“八路軍抗日打鬼子要打持久戰(zhàn)，任務(wù)還很艱巨，但只要有我們黨的領(lǐng)導(dǎo)，有人民的愛戴和支持，一定能將日本鬼子打得舉手投降!”他最后鼓勵我說：“小老鄉(xiāng)同志，希望你能立更多的戰(zhàn)功！”我聽了鄧政委的話，對抗日取得最后勝利更加有信心。后來，我不負(fù)眾望，立了二等功。

正在我們談話的當(dāng)口，部隊陸續(xù)集中到了沈望坪來，鄧政委和尤太忠團長商量后，帶著部隊轉(zhuǎn)移到了另一個地方，繼續(xù)在敵后抗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