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趣事是我們生命中揮之不去的東西,也是我們一生故事的開頭。
1990年7月,我出生在中原某城市一個“中流社會”家庭。我的父親母親都在政府的事業(yè)單位工作,收入和生活相當穩(wěn)定。三年后,我隨父母南遷廣東。
究竟有什么理由非要他們離棄父老、背井離鄉(xiāng)呢?難道是為了滿足野心,抑或是妄想一夜暴富;或者是野心勃勃,想入非非;或者想飛黃騰達,名揚四?!欢鴮ξ业母赣H母親來說,這樣做既不值得,也無必要。他們生活在中國當時最好的階層,工作穩(wěn)定,收入穩(wěn)定。就我家鄉(xiāng)的人來說,人人羨慕這種地位!
可是,我們的生活中竭力想避免的事情,卻往往會突然到來!有一天,我的父親母親突然發(fā)現(xiàn):他們惟一的孩子——我,失聰了!
從此一生命運改變。
記得那一年,就快過春節(jié)了。爸爸從廣州打電話回來,說:“嗨!真的沒有機票了嗎?阿宏的兒子可是過了初一就要回上海了!恐怕來晚了就見不著了!”
阿宏的兒子叫“軍軍”,和我一樣失聰了,聽說已經(jīng)戴了助聽器,效果還不錯,所以爸爸想讓媽媽帶我過廣州看看。
機票真的很難買到,公開售票的地方早就沒有票了。另外,媽媽還想最后和我外公外婆一起過個年,就定了年初二走。當時我的失聰還沒有被證實,媽媽對我的病情也是一知半解,覺得事情總沒有人們想像的那么嚴重!
那年的冬天特別冷。年前好多天小保姆就回鄉(xiāng)下老家去了。
買飛機票那天,媽媽騎自行車馱著我,逆風而行,輪子特別沉。媽媽感覺奇怪,總覺得有什么東西扯著我們不讓我們走似的。
過年那天,媽媽帶我到外婆家吃飯,我的那個愛好占卜的大姨父,還專門給我媽算了一卦,大意好像是“出門遇難,早回有利”之類的吧!外婆和大姨父都勸我媽說:“不要走了吧!”
可是不走,我的病情哪里診斷得清楚呢?我們住的這個城市是個小地方,醫(yī)院設備不全,醫(yī)生沒有經(jīng)驗,每一次媽媽帶我看耳朵,他們總是敷衍:“哪里會有那么多的孩子聾哦!放心,你這孩子是語遲,晚開口——聰明!”
年初一剛過,小保姆就回來了,媽媽四處打電話聯(lián)系,總算找了個小車,那天下午送我們到機場。
太陽特別好。媽媽望望天空,舒了口氣。爸爸走的時候是秋天,多雨,那時媽媽怕出事,一宿都沒有睡好。這次總算攤上個好天,想來不會出什么事的。
這樣算來,坐上飛機,飛上一個多小時,我和媽媽就可以到廣州了。
爸爸在機場的那頭打電話:“喂,上了飛機嗎?”
我是拽著媽媽的衣角上的飛機。到了云梯的最高處,能看見機場外面了,媽媽就和送行的小保姆他們揮手告別。我雖然第一次坐飛機,并且還不會說話,叫不出這個世界上任何一件東西的名字,但是送過爸爸,也知道眼前這東西是要往天上的白云里面飛的。雖然當時我并不清楚要飛到哪里,干什么去。
飛機起飛后,媽媽叫我到窗口往下看,好讓我知道我們已經(jīng)在天上了。但是我對這樣的飛行卻沒有感覺,倒是對空姐頻頻送來吃的喝的,和滿“屋子”各色的人們發(fā)生了興趣。不久,我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更好玩的游戲,那就是不斷的上“廁所”。這樣,我就可以滿“屋子”亂跑,不受大人們約束了。
我先到機頭的衛(wèi)生間,由媽媽帶著,然后就自己一個人跑到機尾的衛(wèi)生間。我利用這樣的方式在飛機里到處跑,驚訝地查看機艙各處,以及一排排奇怪坐相的人們,和他們逗弄,覺得特別有趣。
后來,我媽就找我來了,把我按回座位,好生沒趣!
不久我們就到了廣州,媽媽和我下了飛機就跟著人流往外走。我們穿過一片空地,進了一個地道,鉆出來就到了傳送行李的地方。媽媽焦急地等待行李的出現(xiàn),我則探頭探腦朝出口張望。只一眼,我就望見了正在焦急地向我們揮手的爸爸。機場內(nèi)不讓接客的人流涌進來,媽媽要等行李,所以我就先跑過去,一把抱住爸爸的腿。
走到機場的草坪上,我非要撒尿不可,這可急壞了到處找不見廁所的媽媽,實在是沒有辦法,只好讓我躲到一輛小轎車的后面“解決”。所以,媽媽說我一到廣州,就好像小狗狗那樣在機場里撒了一脬尿——圈牢了自己的地盤,看來兆頭不錯哦!
可是,現(xiàn)實的結果是那一脬尿并沒有給我們帶來好兆頭。經(jīng)過檢查,果然證實了我的失聰,并且還是極重度的!
對我的檢查結果,媽媽說什么也不肯相信,她本來抱有幻想,打算“一來廣州準沒有事情的”!
人們一旦遭到厄運,往往會嚇得不知所措,他們不知道,往往正是由于陷入了痛苦才得以解脫痛苦。我媽當時就是這樣。所以從第二天起,她又催我爸一起帶我到其他各大醫(yī)院找最好的聽力專家復查。但是,做了多少次努力,就打破多少次幻想!我的失聰不僅是個鐵的事實,而且不可逆轉——因為被損壞了的聽覺神經(jīng)細胞是無法康復的!也就是說,我這一生如果沒有奇跡出現(xiàn)的話,就再也沒有聽力了!
這對媽媽真是一個晴天霹靂!誰會想到,高高興興“坐著飛機來廣東”的我們,面臨的會是這樣一種極壞的情況呢?很多漂亮的護士圍著我媽咂舌,說:“嘖嘖,這么排場的一個孩子,怎么就聽不見了呢?”
媽媽更加痛苦。
做聽力測試,我不配合。護士給我打安眠針,但是我就是不睡,哭鬧著直到別人下班,醫(yī)院關門該回家的時候才呼呼睡著了。結果,媽媽不得不和爸爸輪換著背我。第二天,又是前一天的重復。爸媽就這樣拉扯著我四處求醫(yī),滿世界亂跑!
不久,爸爸的老板就沒有耐心再接待我們了,我們只好自己出去租房子,自己想辦法生存。以后更是發(fā)生了許多事情,遇到無數(shù)困難,有快樂,也有辛酸。
治療,康復,做工,讀書,生存。我們吃的每一餐飯,走的每一步路,做的每一件事,都要我們自己想辦法。
媽媽開始教我說話,送我去語訓中心,送我到老婆婆家……奔波,搬家,做工,弄錢,疼我,打我,把我一個人丟到外面;艱難的康復,艱難的入學,走過噩夢和好夢,走過昨天、今天,也將走過明天。
我聾了,是我家每天必須面對的功課,并且這一面對就是十年,因此也在廣東生存了十年!每一步路,走得都非常艱辛,“坐著飛機來廣東”——只是當年一場虛幻的排場,一個好夢,一個謊話,一個 “魔鬼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