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整風”到“審干”
《還是雜文的時代》的出現(xiàn)不是偶然的。主觀上,與羅烽的人生經(jīng)歷、性格氣質(zhì)和思維邏輯相關;客觀上,與當時延安的環(huán)境、氛圍、思潮也是密不可分的。1942年3月中旬至4月上旬,《解放日報》副刊《文藝》發(fā)表了一系列引人矚目的短文:丁玲:《三八節(jié)有感》;艾青:《了解作家,尊重作家》;羅烽:《還是雜文的時代》;實味:《野百合花》。同一時期,《谷雨》上發(fā)表了王實味的《政治家,藝術家》,中央“青委”的壁報《輕騎隊》、中央研究院的壁報《矢與的》上也刊載了一批類似的短文。艾青在文章中寫道:
希望作家能把癬疥寫成花朵也把膿包寫成蓓蕾的人,是最沒有出息的人——因為他連看見自己丑陋的勇氣都沒有,何況要他改呢?
愈是身上臟的人,愈喜歡人家給他搔癢,而作家卻不是喜歡給人搔癢的人。
生了要開刀的病而怕開刀是不行的。患傷寒癥而又貪吃是不行的。鼻子被梅毒菌吃空了而要人贊美是不行的。
王實味在文章中寫道:
大膽地但適當?shù)亟移埔磺畜a臟和黑暗,清洗它們,這與歌頌光明同樣重要,甚至更重要?!移魄逑垂ぷ鞑恢皇窍麡O的,因為黑暗消滅,光明自然增長。
1942年2月,延安“整風”運動開始,文藝界首當其沖。李維漢在《延安中央研究院回憶錄》中談及,一次,毛澤東深夜去看《矢與的》之后,當即指出:“思想斗爭有目標了。”4月11日,經(jīng)毛澤東提議,中央書記處作出決定:由毛澤東、博古和凱豐負責召集文藝座談會。4月17日,政治局就延安的學習和檢查工作進行討論時,文藝界的問題成為熱點。委員們經(jīng)過討論確定了會前分頭與文藝界人士個別交談的方針。從4月11日到4月底,毛澤東以面談或通信方式先后與文藝界近二十人作過個別接觸。早在1941年8月12日,毛澤東就曾通過蕭軍邀見過羅烽等人,該信全文如下:
蕭軍同志:
昨晚未晤羅、舒(指羅烽和舒群——引者)二同志,此刻不知他門二位及兄都有暇否?又艾青同志有暇否?又各位女同志有暇否?如有的話,敬請于早飯后惠臨一敘。我們談通一些問題是很好的,很必要的,此致
敬禮
毛澤東
8月12日早
據(jù)羅烽回憶,1942年4月13日,毛澤東曾致信給他,請他代為搜集延安文藝界“正反兩方面”的情況。座談會前,他曾兩次應邀前往毛澤東住地面談。4月27日,包括羅烽、白朗在內(nèi)的大約一百位延安的文藝工作者接到了由毛澤東和凱豐聯(lián)署的邀請書,其中寫道:
為著交換對于目前文藝運動的意見起見,特定于5月2日下午1時半在楊家?guī)X辦公廳樓下會議室內(nèi)開座談會,敬希屆時出席為盼。
據(jù)會議參加者們回憶,座談會從5月2日上午就開始了,毛澤東致開幕詞后,蕭軍第一個發(fā)言,大意是:要給作家以自由,作家是獨立的,比如魯迅,他在廣州時就沒有參加過任何政黨或組織;魯迅一直是革命的,并沒有過什么“轉(zhuǎn)變”……1988年溫濟澤在回答中央文獻研究室人員的提問時,曾說:當時會場上的民主空氣是后來很難想象的,蕭軍發(fā)言后,新四軍干部吳奚如發(fā)言響應,羅烽等不少人發(fā)言支持蕭軍,也有人起來反駁,爭論異常激烈?!霸谶@次討論會上,毛主席就坐在那里聽,不動聲色,罵到那種程度,也沒有說什么話”,“最后朱總司令站起來講話,他沒有批蕭軍,而是批吳奚如,他說:‘你是人民軍隊的一名老戰(zhàn)士,居然講出這樣的話來,你完全喪失了無產(chǎn)階級的立場!’批得很兇”。會議總共開了三次,5月23日最后一次會上,朱德幾乎是逐條地駁斥了蕭軍在第一天會上的發(fā)言。談到魯迅是否有過“轉(zhuǎn)變”時,他說:“豈但有轉(zhuǎn)變,而且是投降”,還說:“我是舊軍人出身,我就是投降共產(chǎn)黨的……”朱德講完后,毛澤東起身,說:同志們,座談會開了三次,開得很好??上ё惶倭?,下次多做幾把椅子,請你們來坐。我對文藝是小學生,是門外漢,向同志們學習了很多。前兩次是我出題目,大家作文章。今天是考我一考,大家出題目,要我作文章。題目就叫“結論”。毛澤東講話時態(tài)度謙和,侃侃而談,給人的感覺是:很風趣,既不指名道姓地批評誰,也不糾纏于任何具體事件,而是著重于從理論上加以闡明。
羅烽回憶說,他的那篇《還是雜文的時代》發(fā)表后,他自己并沒有感到有什么問題;周圍的人,包括白朗,都沒有感到有什么問題;毛澤東邀見時,也沒有談到這篇文章有什么錯,可是,在為座談會作結論、論及“歌頌”和“暴露”時,毛澤東說:……魯迅處在黑暗勢力統(tǒng)治下面,沒有言論自由,所以用冷嘲熱諷的雜文形式作戰(zhàn),魯迅是完全正確的。我們也需要尖銳地嘲笑法西斯主義、中國的反動派和一切危害人民的事物,但在給革命文藝家以充分民主自由、僅僅不給反革命分子以民主自由的陜甘寧邊區(qū)和敵后的各抗日根據(jù)地,雜文形式就不應該簡單地和魯迅一樣。我們可以大聲疾呼,而不要隱晦曲折,使人民大眾不易看懂。如果不是對于人民的敵人,而是對于人民自己,那么,“雜文時代”的魯迅,也不曾嘲笑和攻擊革命人民和革命政黨,雜文的寫法也和對于敵人的完全兩樣。對于人民的缺點是需要批評的,我們在前面已經(jīng)說過了,但必須是真正站在人民的立場上,用保護人民、教育人民的滿腔熱情來說話。如果把同志當作敵人來對待,就是使自己站在敵人的立場上去了。我們是否廢除諷刺?不是的,諷刺是永遠需要的。但是有幾種諷刺:有對付敵人的,有對付同盟者的,有對付自己隊伍的,態(tài)度各有不同。我們并不一般地反對諷刺,但是必須廢除諷刺的亂用。
座談會結束后,又過了20天,羅烽接到一封毛澤東的來信:
羅烽同志:
你的文章讀過了,今付還。
我覺得關于高爾基的一篇是好的,這篇使我讀到后得到很大的益處。但其余的文章,和這一篇的觀點不大調(diào)和,我雖只看一遍,但覺得有些是不明朗化,有些則論點似乎有毛病。我希望你用馬克思主義的觀點將自己的作品檢查一番,對于你的前進是有益的。未知當否,請加以考慮為盼!
致禮
毛澤東
6月12日
羅烽回憶說:“當初讀這封信時,感到主席的批評讓人容易接受——有表揚,有肯定。其中所說的‘其余的文章’,主要指《還是雜文的時代》。不過,我并不認為那是政治上的問題,而認為只是藝術上的、文章寫法的問題?!?/p>
座談會后,“文藝整風”全面鋪開,每個單位都成立了“學習委員會”,王實味所在的中央研究院被樹為樣板。6月4日,王實味第一次在批斗現(xiàn)場露面,會場上一片怒吼聲,無論王實味說什么,都只能招致人們更多的痛斥。坐在會場后部的蕭軍忍不住了,大吼起來,主張讓王實味把要說的話說完。會后,走在路上,蕭軍和同行的人隨口說了幾句對會議不滿的粗話,更引起一些人的反感,幾天后,中央研究院派了四個代表來向他提出抗議,被他嚴辭拒絕。6月9日,在中央研究院操場上舉行了對“托派分子”王實味的批斗會。千余名旁聽者分別從七十多個單位趕來參加。在這次大會上,丁玲、艾青都登臺作了激昂慷慨的發(fā)言。六天后出版的《谷雨》(一卷五期)上刊載了丁玲的一篇自我懺悔的文章——《關于立場問題》,其中寫道:
首先是繳納一切武裝的問題。既然是一個投降者,從那一階級投降到這一個階級來,就必須信任、看重他們(指工農(nóng)兵——引者),而把自己的甲胄繳納;即使有等身的著作,也要視為無物。要拔去這些自尊心、自傲心,要謙虛地學習他們的語言、生活習慣。
在一切的不愉快的情感中,在群眾的斗爭中,人會不覺地轉(zhuǎn)變的。轉(zhuǎn)變到情感與理論的一致,轉(zhuǎn)變到愉快、單純,轉(zhuǎn)變到平凡,然而卻是多么親切地理解一切,即使是痛苦了來的、復雜了來的,可是都過去了,那是些個人的偉大,也實在不值得提起了……
對羅烽來說,業(yè)已形成的觀點——無論對現(xiàn)實還是文藝的——都不那么容易改變,由于身份、性格等多方面因素,在這種情況下,他所能做的,唯有保持緘默而已。從那以后,直到離開延安,甚至終其一生,他再也沒有發(fā)表過像《還是雜文的時代》那樣的作品。
1942年初冬,中央研究院的“整風”運動發(fā)展到把“反革命托派奸細分子”和“組織五人反黨集團”等罪名加之于王實味頭上,并由負責領導“整風”的“中央總學委”副主任、中央社會部部長康生下令,將其逮捕。在這樣的示范性基礎上,運動的重心完成了從“整風”向“審干”的過渡。
1943年4月,中共中央發(fā)布了《關于繼續(xù)開展整風運動的決定》,指出:抗戰(zhàn)以來,日本和國民黨都派遣了大批特務打入中共黨內(nèi)各級機關,因此,要求在整頓黨的作風的同時,在全黨開展一次組織審查以肅清暗藏的反革命分子。同年7月,康生作了“搶救失足者”的動員報告,要求“政治失足者”坦白交代,號召群眾揭發(fā)檢舉。于是,從延安到各抗日根據(jù)地掀起了“搶救”的高潮,知識分子成為了運動的重點。
據(jù)羅烽回憶,1942年初有一個時期,他在“文工委”負責發(fā)動大秧歌運動,通過各宣傳單位組織力量,主要是搞小型秧歌劇,像《兄妹開荒》、《牛永貴受傷》等,向農(nóng)村推廣;“整頓三風”的一年多,大家把工作都擱下了,全副精力用于“整風”;文藝座談會后,生活變得很緊張,大生產(chǎn)運動也掀起來了,春、夏、秋三季都扛著鋤頭上山,秋后紡線、紡毛,一人一架紡車,連他的老母親也不例外,在院子里種菜、種大南瓜;“整風”后期,一批又一批的文藝工作者去戰(zhàn)區(qū)或鄉(xiāng)間了,留在延安的,大都進了中央黨校。那時中央黨校分五個部:一、二部是軍事干部;三部是文化干部;四、五部是縣團級以下的干部。他和白朗同屬三部,但不在一起,周末才能回家。他擔任一支部的書記,三部主任是劉芝明。羅烽還說:“1943到1945年,基本上是在黨校三部?!畬W習’很正規(guī),內(nèi)容是毛主席的‘整頓三風’文件,外加一部《反杜林論》,‘學習’的過程也是‘審干’的過程,講起來是‘和風細雨’、‘實事求是’的……”
羅烽還回憶說,在黨校三部,他“也挨了整”,因為“批評延安的工作——那是不得了的事情!”對此他有思想準備;而白朗在“搶救”運動中的遭際,卻是他們始料未及的……
在中央黨校,每一個來自國統(tǒng)區(qū)的知識分子都必須交代自己的歷史和來延安的經(jīng)過,有偽滿經(jīng)歷的就更多了一層麻煩?!翱倢W委”以對王實味的處理改變了人們的觀念,那就是:“特務”絕不僅僅是潛藏在機要部門的敵人,在作家、記者和編輯中也大有人在。溫濟澤于1943年初被調(diào)到解放日報社工作,據(jù)他晚年在《王實味冤案平反紀實》和《再談王實味冤案——冤案的始末及教訓》中回憶,解放日報社和新華社是一起搞“整風”、“審干”和“搶救”的,起初成效不大,受到康生的嚴厲批評,后來采用批斗會、誘供逼供、關禁閉、施酷刑等手段,在兩個社的一百幾十個人中,“挖出”來的“特務”竟占百分之七十左右!
白朗曾被隔離審訊,被懷疑是“CC派特務”;當年她與羅烽逃離哈爾濱,被說成是“敵人給開的通行證”,逼她承認。她的神經(jīng)支撐不住了,終日不洗不漱,沉默無語,總想上吊,沒多久,滿口的牙齒全都脫落了……這對羅烽和他的一家,未嘗不是一場無妄之災!
誰知,“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1943年底,鑒于相當多數(shù)的知識分子都被打成“特務”以致各種機構已無法正常工作,中共中央決定對“搶救”運動中被定為“特務”的人逐一進行甄別,結果大部分人得到了平反。當時,毛澤東在行政學院大禮堂講話說:“審干中傷害了不少好同志,冤枉了好人。這好比洗澡,為了消毒,在水里放些灰錳氧,但放多了,燒壞了皮膚。有好些同志被戴錯了帽子。我們黨是講實事求是的,有反必肅,有錯必糾。帽子戴錯了,就要把它摘下來?,F(xiàn)在,要對被審查的同志進行復查、甄別,錯了平反糾正,帽子戴錯了要摘下來,放下包袱,輕裝前進。”1944年5月2日自然科學院、魯迅藝術學院、行政學院并入延安大學,開學典禮上毛澤東講了話,他說:“整風是好的,審干也做出了成績,只是在搶救運動中做得過分了,打擊面寬了些,傷害了一部分同志,戴錯了帽子。現(xiàn)在,我給大家行一個脫帽鞠躬禮?!闭f完,他把帽子摘了下來,向大家深深地鞠了個躬。1945年初,一次,毛澤東在中央黨校作報告講到“審干”時,對受害者說:“現(xiàn)在給你們……賠個不是?!彼咽峙e到帽檐下,又說:“我向你行了禮,你該還我一個禮吧!你不還禮,我這手就放不下來了。”在“審干”將近結束時,白朗也得到了平反,并且被批準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
告別延安,向東北進發(fā)
1945年4月底,毛澤東在中共七大的結論和關于選舉候補中央委員問題的講話中,反復地說明了爭取東北的重要意義,他說:東北四?。ㄖ高|寧、吉林、黑龍江和熱河——引者)是很重要的。從我們黨,從中國革命的最近和將來的前途看,如果我們把現(xiàn)在的一切根據(jù)地都丟了,只要我們有了東北,那么,中國革命就有了鞏固的基礎。
8月9日,蘇聯(lián)出兵東北;10日,中共中央向各中央局、中央分局發(fā)出了準備進占城市和交通要道的指示;11日,十八集團軍總司令朱德下達了配合蘇軍出兵并準備接受日滿偽軍投降的命令;8月26日,國民黨政府與蘇聯(lián)政府簽訂的《中蘇友好同盟條約》正式公布,中共中央當即決定組成150人的干部團,由林楓率領開赴東北;9月11日,中共中央決定立即從山東抽調(diào)四個師挺進東北,在給山東分局的電報中說:“利用目前國民黨及其軍隊尚未到達東北(估計短時間內(nèi)不能到達)以前的時機,迅速發(fā)展我之力量,爭取我在東北之鞏固地位。”9月14日,中央決定成立以彭真為首的東北中央局,向各中央局發(fā)出配備100個團的干部進入東北的指示。
中央的指示精神是:東北的干部原則回東北,羅烽和白朗最初編入了“干部大隊第一支隊”,后來又決定羅烽一個人先走。9月的延安已經(jīng)涼了,那一天陰云密布,羅烽來到集合地點,為即將踏上的旅程,為睽別已久的故鄉(xiāng),大家的心情都異常激動,羅烽自然也不例外,但另一方面,他很清楚: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形勢千變?nèi)f化,此去經(jīng)年,關山險阻,對撇在這里的家人難免不牽腸掛肚……出發(fā)不久,就下起雨來,山路泥濘難行,過了橋兒溝“魯藝”校址,繼續(xù)朝東朝北,雨越下越大,每邁出一步都要付出艱辛。正在這時,一通訊員策馬趕上,送來剛剛發(fā)布的指令:凡有老、小留下來的,暫不走,作第二步處理。全大隊像羅烽這種情況的有十四五人,他們回到延安才明白,原來中央考慮到當時陜甘寧邊區(qū)已處在胡宗南軍隊的重重包圍之中,仗是遲早要打的,一旦打起來,硬拼不上算,撤出延安、與敵周旋乃為上策,但那樣就不能拖累太重,鑒于此,決定凡家眷能帶走的一律帶走,馬匹、牲口,組織會給予保證。這突來的變化倒使羅烽感到莫大的寬慰。
羅烽、白朗一家五口編入“東北二支隊”,幾天后告別延安,踏上了回故鄉(xiāng)的征途。一匹騾子,是指定給羅烽母親用的,老人家剛病愈,還有點兒精力不濟;一頭毛驢馱著兩個柳條編成的大筐籃,七歲的傅英和小妹妹白瀅一邊一個,行李也放在騾子身上,白朗騎馬,羅烽基本上是步行。估計途中可能遇到難處,上級派了一名18歲的勤務員協(xié)助羅烽。一上了路,白朗神清氣爽,精力異常充沛。在晉中,一次夜行軍過紅土山,到宿營地一點名,發(fā)現(xiàn)白朗和那個勤務員沒到。羅烽惶惶然,擔心落入敵人手中。黨小組的同志安慰他說:走過來的路線很清楚,不至于迷失到岔路上去,一定要將他們找回來再往前走……同時讓人按原路返回,仔細尋查,沒多久,果然找到了。原來大秋雨過后,道滑,在山坳里,牲口一失前蹄,連人一起跌進了深溝,所幸人畜都沒受重傷。入河北境后,支隊沿長城穿插前行,最后渡灤河。時已冬初,河面快要冰封但還沒有凍實,也不知水的深淺,如乘冰排過河則相當危險,怎么辦?羅烽所在小組共三家,他們雇來一輛三套馬的大車,讓老人、孩子和女同志都上車,加上勤務員總共四個身強力壯的男子漢護著那車過河。到了河中央,車已經(jīng)漂了起來,他們就在后面駕著,這樣,足足有一個來鐘頭,總算把險境渡過了,上了岸,他們才發(fā)覺全身的衣服全都結冰了。大隊人馬到達北平以北的四海鎮(zhèn)時,天色已近黃昏,風太大,沒法走了,只好留在那里過夜。村民無衣無食,羅烽一家借宿的那個農(nóng)戶只有一條褲子,四口人輪換著穿,白天出去砍些茅柴,晚上就那么在屋里熰煙取暖……臨走時,羅烽的母親把墊在牲口背上的一床白里白面的棉被留下了,那棉被還是剛到延安時毛澤東讓警衛(wèi)員送上山的呢。1945年底,“東北二支隊”抵達西滿的八面城。1946年初,在李富春任政委的西滿大軍區(qū)之下新成立了吉江(吉林黑龍江)軍區(qū),羅烽被任命為軍區(qū)政治部宣傳部副部長兼軍事學校副校長,白朗在軍區(qū)下屬的前進報社編副刊。從此,他們的人生之旅又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