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插柳的收獲

抹　茶

１

李錦記是我們那個年代很好吃又很貴的一種醬的品牌，口味獨特，因為于南，我忘不了它。

高三時，我還像一只丑小鴨，安安靜靜，不太喜歡說話。

那時，我們的教室外是長長的走廊，我就坐在窗邊把自己裹在紅色的毛衣里，偶爾從書堆里抬起頭看走廊里的人來人往。

于南就是在那一天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

他穿一件普通的白襯衣，頭發(fā)微卷，背靠在欄桿上和班長說話，一笑便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讓我怔怔地有些發(fā)愣，那一刻我偷偷喜歡上了于南。那時,我的成績一般，并沒有絕對的把握考上大學，而于南的成績在班上名列前茅，如不出意外，很有希望考上重點大學。

春暖花開時，全班去近郊燒烤。出發(fā)的前一天晚上，我?guī)缀跻灰刮此?，偷偷起身，把剛買的一瓶李錦記悄悄地放進包里，卻又一次次地拿出來撫摸著，心突突直跳……

第二天，風很淡。我們面湖而坐，天是藍的，樹是綠的。沒有人知道我?guī)Я艘徽坷铄\記辣醬，只是為了于南。

女生們在一旁瘋鬧，我卻一個人獨坐在一邊為心愛的男孩烤著火腿。我用小刀劃開火腿腸，再把李錦記醬很仔細地涂在上面，薄薄地涂滿一層后放在炭火上烤，烤一會兒再細細地涂上第二層?？镜孟銡馑囊鐣r，再仔細地撒上蔥花。為了一根火腿，我竟費了大半個小時。當大功告成時，我拿著火腿遞給于南，他正和一群女生在說話，我裝著神情坦然，卻仍是無法掩飾內(nèi)心的慌亂。于南接過后沖我點點頭，笑著說：“謝謝！”我低頭應(yīng)了一聲，就走開了。我躲在一邊看于南吃火腿時心滿意足的神情，我的心有些微微地痛：可能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一個女孩為了這一根火腿花去了多少初戀的心情。

時光如流水，一晃就到了六月。迷惘的未來讓人都有些心煩意亂，那時我的目標就是和他考到同一所大學。

沖刺階段，我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學習中，把鬧鐘調(diào)到了早上四點。揉著惺忪的眼睛開始復(fù)習功課，為了能和于南并駕齊驅(qū)，我只得加油努力！

我的成績開始突飛猛進，沒人知道這都是因為于南，記得最后的三次模擬考試我都是前10名，連老師都覺得不可思議。果然，高考我考得很不錯。

分數(shù)還沒下來，我們開始填志愿。那天，我有意無意地問于南想報考哪兒，他說他喜歡上海。就因為這句話，我在所有的志愿欄都填了上海的大學，成績下來了，我以第一志愿被上海的一所知名學府錄取，可于南卻有些意外，只考取了成都的一所二類大學。拿通知書時我碰到了于南，他低著頭輕輕地說了一句：祝賀你！我望著他的眼睛，他神色黯然，我的心疼得厲害，幾乎要說出：于南，我喜歡你！可是愣愣地什么也沒說出口。

我和于南的故事就這樣還沒開始就結(jié)束了，憂郁的青春就在那樣的定格中畫上了句號。

２

陽光明媚的大學生活開始了，我讀的是理工科。我依然清瘦，喜歡穿舊舊的發(fā)黃的白色棉布裙，柔軟的裙子打在修長的小腿上，有著淡淡惆悵的感覺。

五月，學校搞了一次英語演講，我去旁聽。尹健走上去時，我的心又一次被人占據(jù)了。一直以來，我喜歡一個男孩都是第一眼的，就在一瞬間，是揮之不去的情結(jié)。我是那么地相信直覺，相信愛由心生。喜歡有酒窩和害羞的男孩，而且尹健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高大帥氣。當他掃視我這邊時，我的心慌得快要跳出來了。

尹健是英語系的，我們幾乎沒有直接接觸的機會。

第二天清晨，同宿舍的女孩還在睡夢中，我就爬起來，在公寓樓的小陽臺上背英語記單詞，天空有黛青色的云朵明明暗暗，我聽見了自己快樂的心跳。

四月的一天，空氣中還殘留著溫潤的氣息，我戴上自己的隨身聽，旁若無人地穿梭在外灘的樹陰下。這兩個月我已記了很多單詞，口語也練得非常流利。

沒料到，我正低頭念念有詞，卻和迎面跑過來的一個人撞了個滿懷。是尹?。∷χ鴨枺骸霸诟陕?？這么用功！”他說他每天都會來外灘邊跑步，我的臉刷地就紅了，那時岸邊的垂柳正拂過我的肩頭，旁邊是一家叫"林間漫步"的木屋茶舍，幽幽地散發(fā)出茶香，我恍若夢中。

我只是淡淡地點了一下頭，就走過去了。尹健并不知道我的內(nèi)心是怎樣的狂熱，不過，表面上我還是裝作一副輕松、平靜的樣子。

兩個月后，我的英語突飛猛進，別的女生吃零食打鬧時，我已坐在一邊啃厚厚的英文小說《簡·愛》，練習簡和羅切斯特的經(jīng)典臺詞，一聲“Rochester”是那么的讓人心醉，沒有人知道我心底的秘密，卻認為我是一個不解風情的學習狂。

更瘋狂的舉動還在后面。幾個月后，我覺得自己的英文已能脫口而出，我不聲不響地報名參加了尹健所在的英語俱樂部，排練英語劇時，我可以和他演對手戲。我用英語清晰地跟尹健說的第一句臺詞是"Excuseme"，可能是天意吧，在說完那句臺詞時，我感覺自己熱淚盈眶，似乎聽到了內(nèi)心幸福的跳動。但是，尹健永遠也不會明白我表達的是什么。我知道我們之間不可能有故事，因為兩個月后，尹健畢業(yè)了。

三個月后，我順利地通過了英語六級，成為了我們理工科的一個爆炸新聞。而尹健已回到他的家鄉(xiāng)云南，那個風光迷人的城市。我們可能一生也不會相見，他也永遠不會知道一個女孩是為了他才把英文練得如此爐火純青。

畢業(yè)前，我又去了一趟外灘，在那條和尹健相遇的街道，一個人靜靜地坐了好久。天很藍，有微風輕拂我的長發(fā)。旁邊一對年輕的男女深情地說：我愛你！

我的淚悄無聲息地落了下來。

３

畢業(yè)時，因為英語突出，我順利地找到了一份令人羨慕的工作。幾年后，我的變化很大，身材高挑，皮膚白皙，依舊穿著印有淡淡木槿花的裙子，青灰色的低跟皮鞋,長發(fā)高高盤起。

三個月后，研究所接到一個項目，負責技術(shù)指導(dǎo)的是一位從西班牙剛回來的研究生，他叫姜華。那天開項目籌備會時，他進來了，穿一件得體的灰色襯衣，舉手投足間，給人一種從容睿智的感覺。我抬頭望他的第一眼，幾乎無法找到形容詞，只能說是一種磁場吧，我始終相信，人和人是有磁場的。而這種磁場，在一剎那就可捕捉到。我又找到了當初心跳的感覺。

單位安排我當他的助理。

因為有他在，我做得極其認真，查了很多的資料，做了大量的筆記。上班時，我們會在一起討論問題，氣氛熱烈而愉快。他一口純正的普通話，半俯著身體，修長的手指在潔白的紙箋上滑過，然后問詢似地望著我笑，讓我的心忍不住顫栗。那時，桌上有泡好的玫瑰花茶，一小朵一小朵安靜地綻放在水中……

和他一起合作，那個項目自然完成得非常順利。

項目結(jié)束的時候，他請我吃飯，感謝我對他工作的支持。窗外暮藹沉沉的天空，大片灰紫的云朵，而窗內(nèi)的這個男人注定不屬于我，他早已有了幸福的另一半。他給我講了很多他在西班牙的見聞，講得兩眼發(fā)光，那里有深藍干凈的海，他經(jīng)常會在黃昏時赤足走過海灘，還有那里的紅屋頂，每一個空氣分子都有濕潤浪漫的氣息，推開窗戶會看到黑色的小松鼠跳過……那一頓飯吃的是什么我早已忘記，只記得他說謝謝你，不然他的項目不會這么順利。在那一刻，我又突然萌生了一個念頭，我要考GRE出國留學，我要去西班牙看看，那是滋潤眼前這個我喜歡的男人的地方啊，我要追上他的腳步。

接下來的幾個月我除了上班就是復(fù)習，次年的三月我通過了GRE考試，一切都是那么順理成章，只是在外人眼里這一切像是天方夜譚。只有我知道，對一個女孩來說，內(nèi)心有團火，一切便不會太遙遠。當然，最后，姜華沒有再回西班牙。秋天的時候，我裹著紫色印花的大披肩穿梭在西班牙的石頭房子邊，望著遠處深藍色的海，目光鎮(zhèn)靜，內(nèi)心潮涌。我早已成長為一個目光從容內(nèi)心豐富的女人，我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激姜華。

很多年后，有月光的夜晚，我獨坐在窗前。往事一幕幕在腦海中閃現(xiàn)，遠處隨風飄來的歌聲忽遠又忽近，我的心因這些美好的回憶而此起彼伏。想想人生有時真是很奇怪，那些我曾暗暗喜歡過的男人們早已一個個離我而去。我因為踮起腳想吸引他們的目光，卻無意中超越了他們的步伐，早已蛻變?yōu)橐粋€內(nèi)心豐富目光如潮的女人。那些生命中的意外春天，我仍然一如既往地心懷感激。這之于我全是無心插柳，不成想?yún)s收獲了另一片柳暗花明……

（責編/朱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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