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流浪的教育局長

沙　偉

2004年3月一個春寒料峭的晚上，安徽省某小城鎮(zhèn)里一輛出租車在寂寥的街道上行駛著。車內一臉倦容的駕駛員焦急地問道：“師傅，到哪去，快說呀。”車內后排，坐著一位白皙清瘦、文質彬彬的中年男子，金絲邊眼鏡使他顯得有幾分學者氣?？伤麉s口氣慌亂地應道：“不要停，不要停。”駕駛員無奈地搖了搖頭，已經(jīng)四個多小時了，卻沒有目的地，真是一位奇怪的乘客。

而此時此刻，在百里之外的江蘇省連云港市，街頭巷尾的百姓都在談論著一個令人吃驚的話題：市教育局局長楊善德失蹤了……他，到哪里去了呢？

昨日輝煌

說起楊善德，恐怕連云港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翻開他的簡歷，可以看到他一步一個腳印的奮斗史。

楊善德十六歲那年，在連云港市地震臺當臺長的父親不幸病故，一家的重擔全部壓在母親的肩膀上，母親每月40多塊錢的工資，勉強維持一家五口人的生活。1975年他高中畢業(yè)后，來到了云臺農(nóng)場插隊。在辛苦的勞動之余，他還刻苦學習知識。天道酬勤，1977年恢復高考，他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入了徐州師范學院。這一年，他弟弟同時被南通醫(yī)學院錄取?？墒菍@樣一個家庭，要同時負擔兩個大學生的生活和學習，確實很困難。這時，楊善德的叔叔挺身而出，對楊善德的母親說：“這孩子上學我包了。”楊善德十分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四年的學子生涯為他日后的輝煌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大學畢業(yè)后，楊善德被分配到連云港市猴嘴中學任教，后因工作突出，作為人才被調入市重點學校海州中學，成為了同齡人中的佼佼者。他先后榮獲了市首屆十佳青年、市勞動模范、江蘇省首屆十大杰出青年等稱號，并成為國家教委、中宣部表彰的全國八十年代優(yōu)秀畢業(yè)生。1988年，他成為全國教育系統(tǒng)第一個被破格晉升的中學高級教師。在全國第一個教師節(jié)，《新華日報》以頭版頭條報道了楊善德這位全國優(yōu)秀教師的事跡。楊善德由海州中學教導主任、副校長、校長，走上了連云港市教育局副局長、市政府副秘書長、教育局局長的崗位。生活，為他展開了一條鋪滿鮮花和榮譽的道路，他也為港城的教育事業(yè)做出了貢獻。由于教育和百姓的生活息息相關，楊善德因此受到了港城人民的注目，成為港城的風云人物之一。

倉皇出逃

那么，這個志得意滿、事業(yè)如日中天的教育局長，怎么會玩起失蹤的游戲呢？連云港市人民檢察院反貪污賄賂局的偵查人員心里明白，楊善德是畏罪潛逃。

2004年初，連云港市反貪工作拉開了查辦教育系統(tǒng)職務犯罪的序幕。在精心策劃和有條不紊的初查過程中，有關楊善德涉嫌受賄的犯罪事實，露出了冰山一角。敏感多疑的楊善德嗅出了危險的氣息，正如歸案后的他回憶那樣：“社會上對我的傳言愈來愈多，加之市職業(yè)教育學院等被檢察機關查處的力度加大，我自己思想負擔非常大，寢食難安……”驚魂未定的楊善德，感到檢察機關堅如磐石的反腐決心后，這個頗有才華的教育局長，居然從未想過主動向檢察機關投案自首，卻做出了一個極其愚蠢的決定：棄職逃跑，以逃避法律的懲罰。

楊善德應該永遠也忘不了2004年3月9日。這一天，在得知連云港市檢察院正積極向市委請示立案時，楊善德就決定棄職出逃。楊善德在單位檔案室有一個專門用于存放受賄錢物的鐵皮柜，望著柜中花花綠綠的美元、歐元、港幣等，楊善德感到這些以前曾給自己帶來歡樂的東西卻成了燙手的山芋，是無聲的罪證。楊善德將這些既愛又恨的錢物統(tǒng)統(tǒng)裝入密碼箱，等到夜幕降臨，連自己的家人都沒有告別，就駕駛著單位的別克轎車出逃了。但是在開近寧連公路收費處時，他忽然看見一輛警車，嚇得魂飛魄散，立即調轉車頭，將轎車丟棄在市區(qū)邊上。楊善德?lián)Q乘其他車上了徐連公路，開始了流離顛沛的生涯。

歷經(jīng)了恐懼、絕望和壓抑的精神折磨，此時的楊善德急于想找一個可信任的人傾訴。這時，他想到了遠在南京的紅顏知己吳梅。他連夜奔波到南京后，見到吳梅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出事了，檢察機關正在查我，這個地方不能多呆?！睂η闆r一無所知的吳梅，來不及細想，便身不由己地隨著楊善德上了一輛出租車。有吳梅的相隨，暫時緩解了楊善德的心理壓力?？墒菍τ诩仁桥畠河质悄赣H的吳梅來說，無法承受這種東躲西藏與親人音訊隔絕的日子，她整天以淚洗面。三天后，吳梅決定返回南京。楊善德也知道這種生活對吳梅不公平，便將隨身攜帶的密碼箱交給吳梅一并帶回南京。楊善德歸案后，檢察官將吳梅保管的密碼箱起獲，里面裝有現(xiàn)金人民幣30萬余元、歐元5000余元、港幣1.7萬余元、美元7000余元，還有價值均在萬元以上的戒指、白玉等飾物。

告別了吳梅后，楊善德繼續(xù)沿安徽省長江邊的城市流浪。一路上，他像一只無頭蒼蠅一樣沒有目的地。困極了，他只敢住不要身份證、收費10元的通鋪；餓極了，他只能在臟兮兮的路邊攤點隨便吃上一點。隨身攜帶的現(xiàn)金和手機被盜竊，他也不敢報警。終日疲于奔命，楊善德的前列腺病又發(fā)作了，但他卻不敢去醫(yī)院看病。昔日高高在上的教育局長淪落到如此地步，楊善德也想過：與其孤苦伶仃地過這種不人不鬼的日子，不如投案自首算了?？墒窃谒氜D到邳州，離港城越來越近時，卻失去了自首的勇氣，機會又一次與他擦肩而過。

懺悔與審判

楊善德出逃后，連云港市人民檢察院反貪局立即啟動一號追逃方案，他的資料被輸入公安追逃網(wǎng)絡系統(tǒng)，一張?zhí)炝_地網(wǎng)悄然張開了。在楊善德失蹤近四個月后的一天，當辦案人員突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時，楊善德無力地低下了頭。

楊善德歸案后，辦案人員制定了專門針對他的辦案方案?？紤]到楊善德患有嚴重的前列腺病、頸椎病、胃病等，辦案人員不僅請來醫(yī)生定時給他檢查治療，而且還專門安排了有利康復的飯菜。辦案人員輪番和楊善德談話，慢慢化解他萬念俱灰的念頭，喚起他對生活的憧憬。在人性化辦案的感召下，楊善德發(fā)自內心地說：“要知道你們對我這么好，我早就投案自首了。要是再晚抓我?guī)滋?，我就死在外頭了?！敝?，楊善德不僅交代了檢察機關已經(jīng)掌握的犯罪事實，而且還主動交代了許多未掌握的犯罪事實。

楊善德在悔過書中說道：“在瞬息萬變的社會生活當中，一開始還能對自己嚴格要求，能夠抵制住不正之風的侵蝕，拒收錢物，建筑工程回扣在明處，為學校做事，得到大家好評。但是，由于社會不良風氣影響，個人私欲膨脹，給一些動機不良的人以可乘之機，逐步被拉下水，走向犯罪的道路，自己竟然還香臭不分，混淆黑白……”

追溯楊善德的“受賄史”，市振教建筑工程公司的項目經(jīng)理史某算得上是一位舉足輕重的“朋友”了。早在1998年，史某就三番五次地送錢給楊善德，都被他義正辭嚴地拒絕了，有一次還將史某硬留下的錢從窗口扔了出去。2000年中秋節(jié)前的一天，史某再一次執(zhí)著地踏進楊的辦公室，拿出2萬元人民幣放下，并一再表示“這事割頭也不會說的”。楊善德猶豫了，金錢的誘惑實在太大了。再三推辭后，他從中抽出了4000元錢收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每當經(jīng)濟上有需求時，楊善德便會想到這位熱心的“朋友”。2003年，他在得知吳梅欲購買商品房而缺少房款時，一直對吳梅心存內疚的楊善德，決定在金錢上補償她。于是他以借用的名義，向史某索要30萬元。對于楊善德的主動求助，史某自然是有求必應，慷慨解囊。

付出自然有回報。在楊善德的鼎力相助下，史某先后承建了教育系統(tǒng)某大專院校教學樓、某中學教學樓、體育館等大型工程。至2004年3月，楊善德多次非法收受或索取史某人民幣達72.4萬元之多。

楊善德在海州中學任職時，和建筑商趙軍就已相識。1998年，楊善德為了和吳梅約會方便，讓趙軍幫忙“租”一套住宅。趙軍心領神會，將其購買的一套住宅火速裝潢，并配置高檔家具拱手相送。后來吳梅想購房給其父母居住，楊善德又讓趙軍將該房產(chǎn)權無償過戶給了吳梅母親。在分文未付的情況下，楊善德還不忘讓趙軍寫一張“收到購房款7.2萬元”的收條。

多次收受趙軍人民幣18.5萬元外加住房一套，楊善德在建筑工程承建方面，自然對趙軍青眼有加。趙軍順利地承攬到了某中學的實驗樓、教學樓、綜合樓等多項工程。趙軍的侄子趙新也不甘落后，借逢年過節(jié)之機共送給楊善德人民幣12萬元，在教育系統(tǒng)的工程中也順利分得一杯羹。

教育系統(tǒng)的印刷業(yè)務也是一塊令人垂涎的蛋糕。市海獅印刷廠廠長張某，為了承攬教育系統(tǒng)印刷業(yè)務，多次送給楊善德人民幣13萬元、美元1.5萬元、歐元5000元和價值1.72萬元的手提電腦一臺。市教育印刷廠廠長江榮堯，送給楊善德人民幣3萬元。

另外，楊善德在任局長期間，逢年過節(jié)之際收取下屬單位有關人員所送財物15萬元。楊善德還有80萬余元人民幣、1萬余元港幣不能說明合法來源。

2005年2月，楊善德被送上了法庭，并對自己所犯罪行的事實供認不諱。2005年4月12日，連云港市中級人民法院判決：楊善德利用職務上的便利，非法收受他人錢物價值人民幣146萬余元，為他人謀取利益，其行為已構成受賄罪，依法判處有期徒刑15年，并處沒收財產(chǎn)人民幣70萬元，非法所得15萬元予以追繳，上繳國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