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 慶
安徽省安慶市城北葉家沖,離市區(qū)不過十公里,環(huán)境卻格外幽靜。在臥龍山南麓,郁郁蔥蔥的杉木林懷抱著一座新建的墓園。墓冢中安葬的兩個人,其中一位就是被毛澤東稱為“新文化運動旗手”和“五四運動總司令”,曾擔(dān)任過中國共產(chǎn)黨中央委員會一至五屆總書記的陳獨秀,另一位則是陳獨秀的原配妻子高曉嵐。
陳獨秀最后一次離別家鄉(xiāng)是1913年,1942年在四川江津去世,1947年靈柩運回安慶安葬。一位在歷史上有著不平凡章節(jié)的老人終于葉落歸根,盡管半個多世紀以來世人對他的評說不一,但到墓園來瞻仰的人卻越來越多。
早年在家鄉(xiāng)的足跡
陳獨秀祖籍懷寧淥水鄉(xiāng)陳家剖屋(今安慶市郊區(qū)白澤湖鄉(xiāng)),1879年10月9日(清光緒五年八月廿四)出生于安慶城北門內(nèi)后營。他的譜名為慶同,官名乾生,字仲甫,號實庵。他一生用過很多筆名,而取自家鄉(xiāng)懷寧縣獨秀山的筆名“獨秀”,則是他最為鐘情,用得最多,也影響最大的筆名。以致他后來干脆以“獨秀”取代“乾生”,成為其官名。他一生命運多舛,2歲喪父,6歲起由祖父教讀。10歲祖父又去世,便跟著其兄長孟吉讀書。但他對八股文一點興趣也沒有,倒是偏愛讀《文選》等“雜書”。他生性聰慧頑皮,17歲(1896年)參加院試,就惡作劇地以鳥獸草木名中的難字和康熙字典上冷僻的古文胡亂湊成一篇“皇皇大文”,不想竟蒙住了不學(xué)無術(shù)的大宗師,最終被名列榜首,成為一名青年秀才。鄉(xiāng)中士紳刮目相看,他自己卻是哭笑不得,從此更加鄙薄科舉。這一年,陳獨秀被過繼給叔父陳昔凡(衍庶)為嗣子。又由母親和叔父做主,與比自己大3歲的高曉嵐訂婚。高曉嵐的父親高登科曾任安慶副將,有軍功,被清廷賞賜黃馬褂,享有世爵。她生長在這樣的家庭里,飽受封建禮教的浸潤,思想保守,與充滿叛逆精神的陳獨秀形成鮮明的反差。陳獨秀無奈于父母之命,但感情上終難契合。
1897年,是陳獨秀一生中具有決定意義的一年。這年夏天,他第一次離開安慶,隨其兄長到江寧(今南京)參加江南鄉(xiāng)試。這次出門,考試雖沒有結(jié)果,卻使他更加認清了科舉制度的弊病,并得以從《時務(wù)報》上接觸到康有為、梁啟超等人的維新思想,深感“意外有益”。用他自己的話說,是“決定了我個人往后十幾年的行動”。秋天,他受命與高曉嵐完婚,開始了他戲劇性的家庭生活。冬天,又刊印了他撰寫的第一篇著作《揚子江形勢論略》,向清廷進言,期望注重長江整治,加強軍事設(shè)施,以防御內(nèi)亂外患。由于他與安慶的維新人士交往密切,被鄉(xiāng)里看成是“康黨”。
1898年,陳獨秀到杭州求是學(xué)堂學(xué)習(xí)造船業(yè),因言談激進被追究。恰好其嗣父要去東北,他便與兄長一道隨同前往。在東北,他被列強侵略中國的現(xiàn)實所震撼。特別是1900年八國聯(lián)軍攻占北京,沙俄乘機侵占東北,更激起他憂國憂民的一腔熱血。為尋求救國的道路,他決定出國“查看一番”。1899年陳獨秀母親去世,這使他無所牽掛。在回安慶吊唁省親后,陳獨秀便進入日本東京學(xué)校學(xué)習(xí)。在日本,他參加了留日愛國學(xué)生組織勵志社,對組織的作用有了深刻的認識。
1902年春,陳獨秀由日本回到安慶,與柏文蔚等組織青年勵志學(xué)社,傳播新思想,鼓吹反清革命,被清政府密令緝捕,不得不再返日本。這使他對改良派深感絕望,于是他改學(xué)軍事,并參加了主張革命的中國青年會。次年4月,陳獨秀再次回到安慶,與潘贊化等在藏書樓舉行拒俄演說,發(fā)起組織安徽愛國會,并被公推起草章程。按照陳獨秀的設(shè)想,安徽愛國會將“聯(lián)絡(luò)東南各省志士,創(chuàng)一國民同盟會,庶南方可望獨立,不受異族之侵凌”。清兩江總督得知后,命令安徽巡撫將陳獨秀等人緝拿歸案。陳獨秀被迫出走上海。在上海令陳獨秀沒想到的是,他在安慶的所作所為竟通過《蘇報》而廣為人知。聯(lián)想到當年讀《時務(wù)報》的收獲,使他對報紙的作用有了更深的感受。在受好友章士釗的邀請后,他便毫不猶豫地參與到《國民日日報》的編輯之中,拿起筆,作刀槍,宣傳愛國,鼓吹革命。
《國民日日報》被迫??螅惇毿銢Q心自己辦一份報紙。1904年初,他再度回到安慶,與房秩五、吳守一共同創(chuàng)辦《安徽俗話報》。對于為什么辦這份報紙,陳獨秀在《開辦安徽俗話報的緣故》中說得很明白,就是一好將“各處的事體,說給我們安徽人聽聽”;二要將“各項淺近的學(xué)問,用通行的俗話演出來,好教我們安徽人無錢多讀書的,看了這俗話報,也可以長點見識”。半年后,報社遷往蕪湖。不久被勒令???。在蕪湖,陳獨秀組織了秘密革命組織岳王會,自任會長,并在安慶成立分會。他往來于蕪湖、安慶之間,經(jīng)常到安慶尚志學(xué)堂演講。1906年春,陳獨秀的革命活動被安徽巡撫恩銘獲悉,他被迫再赴日本。
1910年,陳獨秀在杭州與高君曼結(jié)婚。高君曼為陳獨秀夫人高曉嵐同父異母的妹妹,早年就讀于北京女子師范學(xué)校,思想新穎,與陳獨秀一直十分投緣,兩人由友誼發(fā)展為愛情。陳獨秀的族人認為有辱門庭,一直竭力反對,始終對高君曼不予承認。
辛亥革命,安徽獨立。1911年12月,陳獨秀應(yīng)孫毓筠邀請,回安慶任安徽都督府秘書長。由于高君曼不能回家,陳獨秀只得與其在安慶宣家花園另租一屋居住。他大力推行行政改革,主張?zhí)岣呷嗣裆?,摒棄舊官僚及其“經(jīng)驗”,并廢除一切違背或阻礙革命的事體。因他的許多激進措施得不到孫毓筠的支持,僅干了4個月,便辭去秘書長職務(wù),到安徽大學(xué)堂舊址重辦安徽高等學(xué)校,自任校長。沒有陳獨秀的支持,孫毓筠更無法維持,只得托病辭職,由柏文蔚接任都督。陳獨秀再次出任都督府秘書長,替柏文蔚策劃一切施政方針。
1913年6月,袁世凱罷免柏文蔚,任孫多森為皖督。陳獨秀鄙視孫氏,更不滿舊制復(fù)辟,再次提出辭職。7月,他和高君曼隨柏文蔚遷南京。柏文蔚任安徽討袁軍總司令后,陳獨秀又與柏文蔚一起返回安慶,協(xié)助制定安徽討袁大計,并起草安徽獨立宣言。可惜的是安徽討袁軍很快失敗。軍閥倪嗣沖一進安慶,便抄了陳獨秀的家,并發(fā)通告緝拿陳獨秀。陳獨秀只得潛往上海。自此之后,陳獨秀一直身居他鄉(xiāng),再也沒有回過安慶。
但陳獨秀一直關(guān)注著安慶。1920年8月,他與旅滬皖籍進步人士共同發(fā)起成立皖事改進會,支持安徽人民反軍閥斗爭,并派蔡曉舟來安慶籌建安徽社會主義青年團。1923年春,又委派柯慶施來安慶,建立中共安慶支部。1925年,又派薛卓漢等人來安慶幫助恢復(fù)和發(fā)展黨團組織。
墳?zāi)箮捉?jīng)遷葬
1942年5月27日,陳獨秀于貧病交加中在四川江津縣鶴山坪默默去世,陪伴他的只有他的第三位妻子潘蘭珍。潘蘭珍原是上海英美煙草公司的工人,在上海與陳獨秀同住一層樓。她本不知道陳獨秀的身份,只是因為同情才與比她大30歲的陳獨秀生活在一起。她為人善良,平常很少言語。1932年陳獨秀被捕后,她才從報上了解到陳獨秀的情況。她不僅沒有退縮,反而立即趕往南京,照顧在獄中的陳獨秀。此后便一直相隨,成為陳獨秀晚年離不了的親人。在安徽同鄉(xiāng)和江津名士鄧蟾秋、鄧燮康叔侄全力贊助下,潘蘭珍將陳獨秀臨時葬于大西門外鼎山之麓康莊,由摯友葛溫仲之子葛康俞書碑文“獨秀陳先生之墓”。
陳獨秀忘記不了的還是安慶。遵照他的遺愿,1947年,由其三子陳松年將其靈柩從江津運回安慶,與原配夫人高曉嵐合葬于安慶城郊十里鋪葉家沖。由于碑文用的是“先考陳乾生”之名,而很少有人知道“乾生”即為“獨秀”,因此“文革”中得以避免被“掘墓鞭尸”。直到“文革”后,家人才敢再去掃墓。只見松杉叢林,墓已難辨。幸有一位當年曾親自參加抬棺入葬的農(nóng)民指導(dǎo)確認,才找到墳?zāi)埂?979年陳獨秀誕辰100周年,由安慶市政府補助經(jīng)費,陳松年得以為陳獨秀重立新碑。碑文為“先父陳仲甫、先母高氏之墓”,落款為“子喬年、延年、松年、鶴年立”。碑高一米。
1981年,陳獨秀的外孫就陳獨秀的問題給中央寫信。中共中央辦公廳僅就陵墓的問題批示說:“遵照鄧小平同志另一信件上的批示精神,我們意見,位于安慶十里鋪公社的陳獨秀墓,可作為歷史文物,立一石碑,加以保護。”據(jù)此,安慶市政府以“市級文物保護單位”的名義,撥款重修陳獨秀墓。1983年新墓建成,墓臺占地120平方米,分上下兩層,四周有護欄,墓冢高1.5米,直徑3米,墓冢沒有封頂,前立“陳獨秀之墓”碑,由安徽書畫院張建中先生書。墓臺前有30米長青石鋪的墓道。
1998年,陳獨秀墓被批準為安徽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同年11月,中共中央辦公廳督查室派人來安慶傳達曾慶紅、李鐵映同志對修陳獨秀墓的批示。1999年5月,安慶市召開陳獨秀墓規(guī)劃設(shè)計專家論證會議。2001年1月17日,陳獨秀墓園一期工程建成。墓臺占地1058平方米,分上下兩層,以花崗巖石鋪成;護欄高1.5米,用涇川白玉石雕花;冢高4米,直徑7米,用漢白玉石貼片;2.4米高的石碑上僅書“陳獨秀先生之墓”7個大字,選自唐代書法家歐陽詢手跡。根據(jù)規(guī)劃,安慶市還將啟動總占地33公頃,包括陳獨秀紀念館、陳延年、陳喬年烈士紀念亭等建筑物的陳獨秀陵園建設(shè)。隨著歷史檔案的逐漸解密,人們對陳獨秀的認識也越來越客觀公正。陳獨秀如果地下有知,也是會感到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