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紀生
當名義股指迭創(chuàng)八年以來新低、實際股價大面積塌陷之時,中國證監(jiān)會卻因近年來“事實”上治市“有功”而“喜事”連連:先是由副部級機構躍升至正部級,接著前任主席榮任為央行行長,最近又傳出以其為核心組建國務院證券委的“風聞”??陀^地說,2004年管理層對股票市場確屬“呵護”有加———從年初國務院引入政府信用頒發(fā)《國九條》到年末新老證監(jiān)會主席發(fā)表激情演講等等,無不透出熾熱的強市之愿治市之心。然而,洋洋五千余言的最高級別文件僅換來50余天的多頭行情,四任主席的“含淚”演講更只引來不足4小時的盤中反彈。股市緣何如此羸弱?解釋千種萬條,但筆者有一“另類”觀點———官員拒入股市而設法“驅趕”民眾入市的治市政策,有悖于以民為本的科學發(fā)展觀,最終導致民眾投資信心的漸漸消弭,入市資金的慢慢萎縮,市場前景的日趨黯淡!換言之,只要官員拒入股市所凸現(xiàn)的治市“悖論”一天不解決,股票市場的陰云寒氣就一天不消退,長治久安的艷陽天就一天不出現(xiàn)!
所謂官員,這里泛指區(qū)別于一般投資者而能夠創(chuàng)造、利用特定資源(特別是政策資源)并對股票市場施加特定影響之人;所謂拒入,或者指應入而未入,或者指要他人入而自己不入,或者指口頭上入而行動上不入。有人認為,官員雖未明入但已暗入,怎么能說拒入呢?此論調不值一駁:即便真有官員暗中已入,充其量只說明他認為不公開不透明的市場才值得入,而他自己在“身體力行”的以“三公”原則為基礎的市場他卻認為不值得入,這不是悖論么?也有人認為,中國股市未來的投資主體應是機構投資者,官員作為個人投資者入市與此“大方向”相符嗎?此論調近乎荒謬:一是個人投資者不值得投資的市場難道機構投資者就值得投資?二是證券投資基金等機構投資者不是憑借吸納個人投資者的資金才得以設立運作的嗎?三是近年來“超常規(guī)、跨越式”地發(fā)展證券投資基金,真正帶來了股票市場的繁榮穩(wěn)定了嗎?四是管理層“惟機構是從”的發(fā)展思路不是“英雄史觀”在證券市場的“變種”再現(xiàn)么?
官員拒入股市盡管可以找來種種借口,但它顯現(xiàn)的四個悖論表現(xiàn)十分清晰現(xiàn)實:
一、上市公司的董事長、總經(jīng)理等高管人員(亦可視作官員)不入股市的悖論
隨著入世過渡期的結束與全面入世的逼近,各行各業(yè)都在加快與國際經(jīng)濟接軌的步伐;對證券市場而言,證監(jiān)會早已提前在“秀”推進國際化的“高姿態(tài)”。但一個顯著的悖論是:發(fā)達國家上市公司高管大多持有本公司股份的國際慣例,卻為我國管理層視而不見見而不管,以致上市公司“零股董事”現(xiàn)象愈演愈烈并演變成一種帶有導向性的潛規(guī)則!除極少數(shù)老公司或由民營企業(yè)改制而成的公司中極少數(shù)“老”董事長還持有一定量的“歷史遺留問題”股份外,幾乎所有新上市公司的新任董事長無一例外地由零股董事長“主政”,與此相應的是零股董事更是名正言順地“復制”出來(獨立董事除外)———試問,這與現(xiàn)代市場經(jīng)濟的本質要求相符嗎?誠然,近年來法規(guī)政策是“封殺”了公司高管通過低價認購內部職工股而持股的“制度便利”(這是體現(xiàn)公正原則所必須的),但并未封堵他們從二級股票市場購入公司股份甚至MBO的“操作空間”呀,惟一的限制性條款僅是“任職期內不得拋售”;而老總的任職期一般是如此之短,以致大牌企業(yè)如四川長虹、三九醫(yī)藥等“開山元老”也僅有不足10年的時間!連上市公司高管都不愿甚至不敢在“短期”內購入并持有二級市場的股份,有何資格要求中小投資者本著“長線是金”的“投資理念”去“分享”貴公司在首發(fā)、增發(fā)、配股后“必然”帶來的“經(jīng)濟增長成果”?自己不買卻一定要人家買,這不是強賣硬塞又是什么?這種悖論的存在不禁想“問責”管理層:你們念佛誦經(jīng)式地說要以保護中小投資者權益作為一切工作的“重重之重”,為何不做一點點具體工作來修訂完善股市制度———如出臺一個“拒不從二級市場購入一定量公司股份者不得成為上市公司董事長”等的強制性規(guī)定?難道在13億國人中還選不出愿意這樣做的區(qū)區(qū)千人作為董事長嗎?“零股董事”對公司“赤膽忠心”的“美麗神話”到底要講到何時才是盡頭?!
二、券商與基金的高管人員不入股市的悖論
券商與基金雖從形式上看是股票市場的兩員“投資”猛將,但實際上其“將領”根本沒入股市;換言之,上市公司基于高溢價的首發(fā)、增發(fā)等融資之“球”乍看起來是券商與基金在承接,但細想一下他們不過是“二傳手”而已,實際接球者主要是中小投資者。先看券商。一方面,除廣發(fā)等民營色彩較濃的券商外,所有國有獨資券商的老總或高管人員均不持有任何券商股份,這實際上成了廣發(fā)證券必然盈利而南方證券等長期巨虧的注解之一;另一方面,券商雖敢以“天價”(如閩東電力以88倍市盈率)承銷發(fā)行。但僅是一種“擊鼓傳花”式的“職業(yè)游戲”,并不是入市投資。從這點上說,券商代表的是站立于上市公司一邊的供給力量。而非與中小投資者一樣構成最終的需求力量;券商老總不愿持有自己公司的股份說穿了是不愿長期投資股票,而老總不愿持有券商股份,必然帶來搏殺驍勇、短贏長虧的經(jīng)營特征??梢钥隙ǖ卣f,只要此類制度缺陷帶來的不正常行為繼續(xù)存在,目前央行為券商正在或將要注入的成百上千億拯救資金過不了多久便會灰飛煙滅。而這天文數(shù)字般巨資卻是央行向全國人民的真實“負債”!再看證券投資基金?!靶问健鄙纤鼜氖碌氖枪善钡韧顿Y業(yè)務,“實質”上它只是將投資主體“集合化”(“基民”主要是中小投資者)的工具之一——即它從事的僅是“受人之托,代人理財”的代理業(yè)務而已,基金公司高管自己是不會“投資”基金份額的。有人說,基金公司董事大多持有基金公司股份呀,他們不是直接入市了嗎?其實,這混淆了基金公司持股與基金份額持有兩者間的本質區(qū)別。在我國,基金公司尚屬“計劃審批型”的壟斷性金融組織,壟斷優(yōu)勢自然帶來壟斷收益,故包賺不賠的認股者當然趨之若騖;但基金份額則是“市場競爭型”的風險產品。由于我國股市投資價值缺乏和基金管理人內部控制現(xiàn)象嚴重等多重原因,從目前看股票投資收益率跑不贏銀行同期存款利率幾乎是必然的,根子在于基金管理人的運作目標不是基金持有人收益的最大化。而是基金發(fā)行規(guī)模的最大化;而為了最大程度地防止贖回保住份額,基金管理人甚至不惜讓基金資產“人為地”處于微虧狀態(tài)。弄清了這一點,也就弄清了基金公司董事為何肯以較高溢價增持本公司股權(年末不少券商靠轉讓基金公司股權來獲取巨額轉讓收益以“粉飾”財務報表),但不愿認購任何“極具投資價值”、能“分享經(jīng)濟增長成果”的基金份額,其“奧妙”全在于此!
三、交易所與證監(jiān)會等的直接治市官員不入股市的悖論
上交所、深交所的高管們,他們作為股票市場的直接組織者與管理者,理當一切以股市發(fā)展為天職,視市場活躍為己任,即“傾一腔呵護之心,盡萬般所能之力”,當然也包括必要的財力支持。據(jù)知情人士透露,即便在股市很不景氣的2004年,上交所員工的年平均收入仍達六位數(shù)之巨,高管更不待言;但來之于市場用之于官員的如此高的收人流量,其中是否有“分文”回流反饋給了股票市場呢,很值得懷疑。若直接購股免不了有瓜田李下非議,那可以購入股票型基金呀;若購入成份股數(shù)量較少的上證50、上證180指數(shù)基金仍有嫌疑,那可以把上證綜合指數(shù)作為標的設立一個一攬子股票基金呀;若短期炒作不妥,那可以長期投資(如任職期內禁售)呀?!如若連交易所官員的“閑置”資金都不愿流入股市,那不禁想問:你們在為每一家新上市公司敲鐘時的喜形于色到底來自何處,你們的高薪厚祿到底來自何處,你們對市場的“火熱”信心又到底來自何處?筆者斗膽“將”他們一“軍”:只要你們長期投資于綜合指數(shù)基金,出了法律問題由筆者連坐負責,你們有膽量公開入市嗎?
四、各級各類間接治市的政府官員不入股市的悖論
這一問題尤為重要,因為政府官員的公開入市,為市場帶來增量資金事小,為大眾樹立投資信心事大,即它會將入市“信號”及時“傳導”給市場與投資者,將紊亂的市場“預期”矯正過來,將投資信心有效“放大”并帶來良性循環(huán)。當年中國革命的勝利史,是一部先鋒隊沖鋒陷陣赴湯蹈火、后繼者義無反顧自覺投身的歷史;昔日中國股市的開市史,也是一段官員身先士卒民眾紛紛跟進的歷史:如當年深圳股市的元老股——“深發(fā)展”發(fā)行股票時因民眾無人問津,官員便勇挑“官者有份,為民垂范”的重擔,終引來萬民跟進、生機勃現(xiàn)的開局之利。斗轉星移,當今的中國股市已走到了衰亡還是發(fā)展的緊要岔口。當“主人”們信心淪喪預期悲觀、市場萎靡危局初顯之時,“公仆”們不應拿出點“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勇氣來為“主人”分憂示范么?有人會想,股市是個“名利場”,“好官不為民爭利”,但現(xiàn)在人見人怕的股市還是名利場嗎?又有人擔心,股市是“染缸”,生怕官員“紅的進去黑的出來”——果真如此,官員怕變色,民眾就不怕被染黑嗎?
因此,在目前非常市況下,官員拒不入市可能而且必然帶來設市初衷之違背和治市效應之倒置,由此得出的邏輯結論是可以而且必須提倡官員盡早、公開地入市!無論從哪一方面看,矯治官員不入股市這一悖論的現(xiàn)實意義,恐怕不會比《國九條》中的任何一條來得小,理應作為“推進資本市場改革開放和穩(wěn)定發(fā)展”的“第十條”舉措:
其一,官員入市有利于確立依法治國的執(zhí)法理念。作為中華人民共和國一員的官員,他既是普通公民,理應享有全部的公民權利也包括股票投資權;同時作為影響較為特殊的公民,他更應該承擔法規(guī)政策所要求履行的特別責任。換言之,股票投資對官員而言,與其說是在“投資”不如說是在“普法”:一方面,既然立法前提是“法律明確禁止以外的所有活動均不屬非法活動”,如果官員“不敢”對法律未明確禁止的股票投資活動“越雷池半步”。那實際上還是將自己視作“特殊公民”,并在向民眾傳輸一種“我讓干啥你干啥”的“人治”觀念;另一方面,在將“股份制是公有制的主要實現(xiàn)形式”寫入相關法規(guī)政策的今天,拒不入市說輕了是葉公好龍式的治市行為,說重了是不愿為鞏固公有制地位作出應有的政治貢獻。
其二,官員入市有利于昭示以民為本、誠而有信的執(zhí)政理念。政府作為法人,同樣要與自然人一樣奉行“己所勿欲。勿施與人”的為人古訓。當中小股民視股票首發(fā)、增發(fā)為“洪水猛獸”避恐不及之時。上市公司、券商基金等高管,交易所、證監(jiān)會等宮員為什么在自己從不認購的情況下卻要變著招法塞給中小投資者?再者,整個金融業(yè)建立在信用制度基礎之上。而信用基礎是否牢固與金融活動組織者是否誠信息息相關,即金融活動組織者如果自身信用發(fā)生問題,輕則會因信用缺失而使金融政策失效,重則會誘發(fā)信用危機乃至金融危機。也就是說,由于我國的銀行體系有“官銀一體”的特點即中央銀行完全是政府銀行,商業(yè)銀行大多為國有獨資銀行,故政府一旦發(fā)生信用問題。金融動蕩的后果將不堪設想;而要建立一個誠信政府,金融政策的權威性穩(wěn)定性連續(xù)性必不可少。遺憾的是,作為金融政策有機組成部分的股市政策,常常呈現(xiàn)政出多門、朝令夕改的怪象。如2001年當上證指數(shù)處于2200點歷史最高位時,最高級別的“辦公廳”曾發(fā)文,明確縣處級以上干部可以從事股票投資,中小投資者因此而“信心”大增;但當上證指數(shù)跌破1300點迭創(chuàng)五年以來新低時,該文件目前是否繼續(xù)有效不見下文(因近年來廢除的舊文件很多),原文件如何完善修訂也不得而知。難怪有的股民要問:從2200點時的“鼓勵”入市到1300點下方的“不提”入市,究竟要給市場透露怎樣的政策“信號”?!
其三,官員入市有助于“接軌”國際慣例。政府與官員少干預經(jīng)濟運行確是國際慣例,但少干預不等于不干預;特別對作為經(jīng)濟“晴雨表”、敏感度極高的股票市場來說,在非常情況下,少不了政府干預甚至必要控制。先看香港的成功范例:在遭遇亞洲金融風暴的強烈沖擊之時,香港政府在中央政府的全力支持下,動用巨額外匯儲備直接進入?yún)R市、股市進行“托市”,打贏了保衛(wèi)港幣、保衛(wèi)股指的“狙擊戰(zhàn)”,不但使香港經(jīng)濟轉危為安,而且日后贏得了巨額的投資收益。再看發(fā)達市場經(jīng)濟國家美國:克林頓總統(tǒng)在任期內曾動用政府巨額財政盈余來投資股票等有價證券,他自己亦曾大量購入共同基金并告示天下;9.11恐怖事件發(fā)生后,布什政府更是毫不猶豫地組織一系列直接、間接的“救市”活動,最終使美國經(jīng)濟免遭或少受恐怖事件影響,從而被世界各國引為政府干預經(jīng)濟的重要例證,這些范例從而逐漸演變成一種事實上的國際慣例。
其四,官員入市有助于建立打疏并舉的“反腐”新機制。官員腐敗之因,既有私欲膨脹的內因,也有制度不合理的外因,只有一手抓非法斂財之封堵,一手抓合規(guī)聚財之疏引,才能使反腐敗收到良好效果。從資本的本質上講,官員的資金同樣有正常的增值需求,這完全由資本的內在屬性決定,與官員的個人道德無關。如果將股票投資等正當渠道封堵僅保留銀行存款、購買國債等狹窄通道,尋求最大增值的資金之“水”就有沖破狹窄管道而四溢亂淌的危險。事實也一再證明這一點:即使政策未明確官員可以投資股票,相信仍有人已暗中入市,此種情形的出現(xiàn)一容易滋生暗箱操作缺乏公開監(jiān)督,二容易導致假他人之名“投資”而引發(fā)官員的財產來源和去向不明;再如某些壟斷行業(yè)乃至涉黃涉黑的暴利行業(yè)屢見腐敗官員的資金出沒,也從反面印證了“正道不開走旁道甚至邪道”的可能,人如此資金更是如此。
綜上所述,官員應該入市而拒不入市,既是目前投資者信心不足、入市意愿淡薄的主因之一,也是《國九條》這一最高級別治市政策面臨失效、股市危局征兆日漸凸現(xiàn)的一個深層原因。找準了病癥病因,妙方良藥就可期待。官員應該入市不等于可以亂入市,從我國股市目前的實際情況看,官員入市宜采用“積極審慎、區(qū)別對待、分步實施、有序推進”的原則,路徑選擇必須抓住如下幾個要點:
路徑一,制定相關法規(guī)政策,明確規(guī)定在股權分置這一制度缺陷沒有解決之前,上市公司高管必須從股票二級市場購入并在任期內持有一定量的公司股份,徹底改變要么是零股董事要么企圖購入非流通股而曲線MBO的兩極做法。路徑二,證監(jiān)會作出規(guī)定,證券交易所及其它證券從業(yè)機構的高中級管理人員,必須以一定的存量資金或一定比例的收入增量購入并在任期內持有相關股票基金,此基金有別于現(xiàn)行的成份股指數(shù)基金,它是包含所在交易所全部上市股票的綜合型指數(shù)基金。路徑三,國務院辦公廳重新發(fā)文,明確要求證監(jiān)會所有工作人員進而提倡黨政機關縣處級以上干部基于自身收入狀況購入并持有一定量的特設股票基金,此基金初期包含境內兩大證券交易所上市的一攬子股票,以后拓展到包含境外“中國概念股”的所有股票;且證監(jiān)會工作人員在任期內不得拋售,其他官員視個人需要與市場狀況經(jīng)批準可適量變現(xiàn)。路徑四,建立公開透明的信息披露制度,對上市公司高管的持股及其變動狀況,交易所、證監(jiān)會等從業(yè)機構官員的基金持有及其變動狀況,須向市場定期公開接受監(jiān)督;黨政機關干部持有特種基金及其變動狀況,則在部門內不定期公布。
惟此,官員拒入股市的治市悖論才會得到有力矯治,7000萬已入市或更多將入市投資者的入市意愿才會被有效激活,一個投資價值逐步提升、生機活力日益顯現(xiàn)的股市新格局才會真正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