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與狗（兩則）

王德兵等

“村長”與狗

王德兵（安徽）

一條名叫“大黑”的狗，受主人的救命之恩，卻以犬牙相報，到底怎么回事？同學聚會吹牛，就他最能，坐遍世界名車，哪知最后是“翻車”。

我所說的“村長”，并不是真正的“一村之長”，而是縣直單位的一名副局長。人們之所以都叫他“村長”，有兩個原因：一是因為他是這個院子里“最大的官”；二是因為他生活極其節(jié)儉，衣著樸素到近乎邋遢的地步，非常像一位農(nóng)村的村委會主任。在大家眼里他不是什么官兒，只是一位50多歲和善而又樂于助人的胖老頭，毫無副局長的架子。

去年夏天，淮河宛如一條桀驁不馴的巨龍奔騰咆哮，水位持續(xù)上漲，居高不下。面對嚴峻的防汛形勢，機關(guān)干部紛紛下鄉(xiāng)安置災(zāi)民，幫助群眾開展生產(chǎn)自救?！按彘L”作為單位的副職，大事干不上，小事有人干，理所當然打起背包下去“抗洪搶險”。一個多月后的一個傍晚，院子里的人大都忙完了一天的工作，有的蹲在門前吃晚飯，有的躺在椅子上乘涼，有的已經(jīng)把電視機搬到門前看起了《新聞聯(lián)播》。

這時，“村長”悄悄地走了進來。不知是誰大喊一聲：“哎呀，村長怎么糟蹋成這個模樣了?！贝蠹业哪抗獠挥傻萌技械剿纳砩?。一瞧，“村長”真的又黑又瘦，屁股后面還跟著一大一小兩只直搖尾巴的黑狗。大家又是一陣哄堂大笑?！按彘L”不好意思地解釋道：“別笑話我曬黑了，咱這是從非洲的剛果留學回來，不僅減了肥，還為大家撿回兩個看家護院、不花錢的哨兵?！?/p>

原來，“村長”所把守的大堤在連續(xù)多日超過保證水位的情況下，已經(jīng)再也無法死守了。一個凌晨，兇猛的洪水一下子把大堤撕開了一道一百多米長的大口子，奔騰咆哮的洪水瞬間就把圩堤內(nèi)的一切全部吞沒了。好在圩堤內(nèi)的四萬八千多群眾早已安全撤離。在這關(guān)鍵時刻，駐守在堤壩上的每位副科級以上干部都各帶一條船，前往圩堤內(nèi)各個村莊做最后的查看，防止有個別群眾因留戀家園而滯留在家，需要救助。

“村長”帶著兩個船工，駕著一個小劃子在水面上吃力地飄蕩著。落差很大的洪水流速極快，把小船打得東搖西晃。四周全是滔滔洪水，高大的樹木只剩下蓬蓬的樹冠在水面上隨波逐流，偶爾有幾間屋頂從混濁的水面上露出來。突然，他們發(fā)現(xiàn)有一只老狗帶著三只小狗在水面上奮力地掙扎，小狗顯然已經(jīng)筋疲力盡了。老狗嘴里叼著一只小狗游在最前面，每當后面的一只小狗即將下沉時，老狗就會放下嘴里的小狗，掙扎著返回去救助?！按彘L”是農(nóng)村窮孩子出身，最見不得弱小者孤立無援的凄慘景象。他毫不猶豫地跳下水，向四條狗游過去。在船工的幫助下，他們終于救出了一大一小兩條狗，其他兩個小家伙再也沒有蹤影了。

后來，別人回去時或多或少都有收獲，有的撈上來一兩頭豬，有的救起三五只羊，等等。唯有“村長”救回了兩只狗，惹得大家又把他好一通奚落、笑話。只有船工們極力為“村長”講話，說他當時急得眼都綠了，行為非常勇敢。由于事跡不突出，評先評優(yōu)自然也就沒有“村長”的份。好在“村長”也到了無法再升官的年齡了，用他自己的話說，“這輩子‘副科病是治不好了”，所以對榮譽看得比較淡。由于兩條狗沒人要，在回城時，“村長”就理所當然把它們帶回了家，并在我們的大院子里生活下來，成了大家的“大黑”和“小黑”。

這兩條狗的確很通人性，只要聽到“村長”叮叮當當?shù)钠谱孕熊嚶曇?，就會搖頭擺尾地躥出去迎接。用“村長”老婆田大姐的話說：“大黑和小黑比他女兒對他還親哩?！睂υ鹤永锏乃腥?，大黑和小黑都表現(xiàn)出十二萬分的熱情，出門的它倆送你，回來時它倆接你。自從它倆落戶我們院子，丟東西的事情就再也沒有發(fā)生過。所以，院子里的二三十口人對這兩條狗也都很有感情。

今年五月份，縣里分期分批組織機關(guān)單位的頭頭腦腦們?nèi)V州、深圳一帶參觀考察。說是考察，其實就是讓這些領(lǐng)導(dǎo)們出去跑跑玩玩，放松放松?！按彘L”也被列入了首批考察團，并且這批人中只有他一個是副局長，其他都是正科級以上的干部?！按彘L”向我們說，他之所以有幸成為第一批考察團成員，是因為自己今年54歲了，到年底就要從領(lǐng)導(dǎo)崗位上“讓賢”退下來，這次是“安慰獎”。

那天早晨，“村長”起得特別早，高高興興地拎著行囊準備去指定的地點集中乘車。就在“村長”準備跨出院門時，大黑冷不防猛地躥過去，對準他的腿肚子就是一口?！按彘L”一下子摔得老遠，嚇得哇哇大叫。大家跑過去一看，“村長”的確遭受了重創(chuàng)，狗的兩排牙印在“村長”的腿上清晰可見，還露出殷殷的鮮血。大家趕忙把“村長”扶起來。有的說“也許你不注意踩到了大黑的尾巴”；有的說“老狗都要作怪”；有的說“要抓緊時間去醫(yī)院打狂犬疫苗”；還有的說“這個大黑是個忘恩負義的東西，村長救了他們娘倆，不說是以身相許，也不應(yīng)該恩將仇報呀，簡直是想死了”。不管怎么說，“村長”是百分之百的不能去“考察”了。他看了一眼躲在院子水井旁邊瑟瑟發(fā)抖的大黑，想著自己人生的最后一次公款旅游泡了湯，心理懊惱萬分。他立即打電話跟考察團團長請假，說自己要到醫(yī)院打針，接著又打電話給自己的表弟，請他立馬三刻來“打狗”。

這天中午，院子里只要有人在家，都分到了一碗狗肉?！按彘L”表弟的烹調(diào)手藝真不錯，狗肉燒得又辣又香，以至于不少男人還喝上了二兩。田大姐說，“村長”一點狗肉都沒吃。人們趕緊說，那是那是，打狂犬疫苗的人堅決不能吃辣椒之類的刺激性食品。

第二天，縣城里炸了窩——考察團出了車禍。那輛豐田面包車在高速公路上撞斷了護欄，沖下公路幾十米。車子變了型散了架，車上的九個人，三死六傷，其中一個人傷勢嚴重，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唯有“村長”，因為被狗咬了一口而幸免。聽到這個消息，大家的心里都沉甸甸的。

從此以后，“村長”就再也沒有去上班了。他請了病假，整天心事重重的樣子，常常在清晨或傍晚，牽著小黑在馬路邊或城墻上散步……

吹牛

韓家文（云南）

同學聚會，吹幾句“牛皮”，那是沒有什么好小題大做的。

然而，衛(wèi)處長他們聚會吹的那場“牛皮”，似乎就有些不同尋常了，說太“蹊蹺”也一點不過分?！按蹬！保緛聿⒉皇侨粘贪才诺膬?nèi)容，當然也就沒有什么規(guī)則可言。但“?！币淮甸_，卻又遵守著這樣一條規(guī)則，那就是都吹自己的“輝煌”一幕，都有“窺豹一斑”之效果，且不雷同。

有的吹才分手幾個月就拿到了黨票；有的吹當了幾回模范；有的吹混到了什么什么文憑；有的吹兒子弄進了什么什么大學……后邊的就更不是滋味了，有的吹蓋起了幾層樓的小洋房；有的吹存款達到了幾位數(shù)；有的干脆吹換了幾個小蜜、養(yǎng)了幾個情婦……

該衛(wèi)處長了。同窗老友都在想，“他媽的，讀書時就數(shù)這小子最窩囊了，可如今又數(shù)這小子的官最大，也不知他到底是如何爬上去的？”這一直是籠罩在大家心頭的一個疑團，從來也沒有人能夠解開過這個“迷”。這下可好了，不知這位處長“大人”要從何吹起，又往哪里吹去？同學們個個拭目以待。

衛(wèi)處長想，我可不落他們那個俗套，我要用以小見大的方法，讓它產(chǎn)生“一石激起千層浪”的驚人效果。只見衛(wèi)處長擺出“任憑風浪起，穩(wěn)坐釣魚船”的架勢，拉開他那特有的官腔吹道：“這世上沒有我不坐過的車！”同學們大吃一驚，之后又竊竊私語，“這?？峙戮痛档糜行╇x譜了吧！”“可那也別忙，既然他有膽量擺開那么大的場面，那就看他如何收場了！”

衛(wèi)處長神氣十足地從滑輪車吹起，從低級吹到高級，從國內(nèi)吹到國外，竟還吹出了坐在每一種車上的感受。據(jù)他說，最舒服的車莫過于“奔馳”了。不過，衛(wèi)處長沒有學好普通話，發(fā)音不太準確。在同學們聽來，衛(wèi)處長說的“奔馳”很像是“奔死”。衛(wèi)處長臉上露出冠軍霸主的得意笑容，那意味著吹牛冠軍非他莫屬。

不過，同學們竟發(fā)現(xiàn)，衛(wèi)處長還沒有坐過三種車，那就是警車、囚車和靈車。暫時尚缺“翻車”的感受。

“有什么樣的開頭，便會有什么樣的結(jié)尾”，這句話大概是真的。沒過多久，同學們便聽說衛(wèi)處長坐上警車了。不久，同學們又看見衛(wèi)處長坐上了囚車。緊接著，衛(wèi)夫人去租了一輛靈車……

這回同學們可算服了，“好一個衛(wèi)處長，真不愧是坐車大王，竟坐遍了人間之車！”而“翻車”的感受，他大概也知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