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是媽媽娘家侄女,媽媽做媒說給哥哥,哥哥是大伯家的獨(dú)子。
哥哥腦筋一點(diǎn)也不差,但給人的印象是腦筋不怎么好,常年穿得比較破舊,話也不多,不像那些能說會道、光眉俊眼的農(nóng)民。伯父早年去世。伯母可是家族里的個人物。媽媽跟伯母倆人之間,時好時壞;上下院住著,不說話時間居多。我刪白母印象比較不錯。六七十年代,農(nóng)村普遍窮,糧食更是大問題。家家不是吃糠就是咽菜,—鍋飯里幾顆米,—人三碗五碗地喝,喝得都出了水,然后再喝。伯母家沒有我家整潔,但糧食要比我家多。除了哥哥是個全勞力,能多分些工分糧外,哥哥秋天里敢往回偷是主要的‘致富”之道。哥哥好偷,多年了是公開的秘密,他要不偷,反倒不正常了,人們倒要驚訝了。因?yàn)椴讣壹Z食比較多,更主要是伯母手大,家里有什么東西,也要給人,加上和我母親不和,想討好我們子女,我經(jīng)常得到伯母給的實(shí)惠,主要是干糧時候多,不摻糠與菜的玉米面窩頭,半個、—個,金黃金黃的,特別是剛蒸出來的時候,熱騰騰,香噴噴,酸甜酸甜,真比那最高級的蛋糕都好吃。我們家是—年也吃不上—回這窩頭的。
人們都說嫂嫂肚子大。我見過嫂嫂喝湯確實(shí)要喝好幾碗,也吃干糧,但不見多吃,伯母控制著。新社會,大部分人家媳婦比婆婆厲害,哪家婆婆不受媳婦的氣?嫂嫂是例外,嫂嫂在伯母面前永遠(yuǎn)是低了個頭,甚至是奴仆。伯母動不動就罵哥哥,也是在罵嫂嫂。我從沒見他倆還過一次嘴。嫂嫂在家,穿的是最差的,吃的是最差的,受的苦是最多的。不說別的,單說推碾子,除了家里的米面都是嫂嫂一人碾子上推出的,半村子人家,哪家沒用過嫂嫂推碾子的?白天地里干活,黑夜也推去了,早晨,天還黑黑的也走了。有嫂嫂三個人粗的大碾子好像長在嫂嫂身上了。誰家用嫂嫂的時候,去跟伯母說,嫂嫂是伯母送人情、建立自我威信的工具。伯母對誰也有惻隱心,乞丐去她家,要的東西特別多,唯獨(dú)對嫂嫂居高臨下,盛氣凌人,耀武揚(yáng)威,沒有一點(diǎn)同情心。我常常見嫂嫂抱著那根又黑又長的碾桿,麻木地走啊走啊!
嫂嫂木訥,除了推碾子,做其他好像特別笨。不會做針線,家也不會收拾,這大概是伯母才敢肆元忌憚吆喝她、瞧不起她的原因吧。隊(duì)里勞動,別的婦女6分工,嫂嫂5分。捏種子,簸簸箕細(xì)活她干不了。她只能做一些牽牲口,揀石頭等粗活。隊(duì)長還要經(jīng)常呵斥她,別的婦女有時候也惡意或無惡意地耍笑她,大部分時候還是無惡意的。人們對沒有對自己形成競爭態(tài)勢的人還是比較寬容的,往往也只在這時候顯見人陛的偉大!
睡覺。嫂嫂、哥哥、伯母、侄兒侄女們都在一盤大炕上。伯母要睡在哥哥和嫂嫂中間。伯母告人說,怕嫂嫂又生娃子。
我們弟兄們都對嫂嫂有好感。母親去世以后,我們回去就在嫂嫂家,不管嫂嫂飯做得香不香吧,我們吃得舒心。嫂嫂人老實(shí),沒樣子。母親三周年時候,我?guī)畠夯厝?,吃過午飯以后,見嫂嫂走路一瘸一拐的。我問她才知道,給我女兒倒水時,燙著腳了。她并沒有想告我,當(dāng)著沒事似的笑笑。要別人,可要大驚小怪,或者向我表功呀。老實(shí)的、木訥的、受了半輩子罪和氣的嫂嫂卻什么也不說,心里也不說!她就把那當(dāng)成沒事—樣。我親愛的,敬愛的嫂嫂!其實(shí)嫂嫂也不是母親的親侄女,哥哥和我們也是五服弟兄了。但嫂嫂比親嫂嫂還要親。
令人高興的是,現(xiàn)在嫂嫂可以說享福了。伯母在80年代初就去世了,哥哥也過世了,她現(xiàn)在跟兒子在城里,住著樓房,看著孫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