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根和三嬸

周仁全

老根弟兄四個，長相一人一個樣，惟一相同的便是個個是窮樣。

老根１９７７年當(dāng)?shù)谋?，用老根的話說：動機單純，完全是為了混口飯吃?？赡闹诓筷犚淮艟褪牵茨?。做了班長，嘉獎了９次，而且又是特等射手，干得有聲有色。老根說：“臨走時，戰(zhàn)友哭成一團，舍不得呀，都是一起吃過苦、扛過槍的弟兄呀?！闭f到此，老根動情了。

復(fù)員后，老根做了老師，教數(shù)學(xué)，語文也教過，只是沒教數(shù)學(xué)那么得心應(yīng)手。老根的數(shù)學(xué)的確很好，老人們說老根１７歲時就抱著個算盤跟著生產(chǎn)隊丈量土地，遠近也算個名人。正是這個原因，老根才討了個媳婦兒。否則，以老根當(dāng)時的經(jīng)濟能力是根本不可能的。老根排行老三，所以小輩人都叫老根的媳婦為三嬸。

三嬸結(jié)婚當(dāng)晚吃喜酒時，老根的奶奶就死了。老根常說三嬸是克星，但三嬸總是一笑了之。

三嬸也是文化人，打我出世時就教幼兒班。所以年齡大點的人都很感激她，說她書教得好?？晌也⒉贿@么認為，因為現(xiàn)在我還記得她用小柳條抽我的屁股，而和我一起搗蛋的卻站在一旁受受訓(xùn)而已。因為是文化人的原因，所以三嬸在鄰里間頗具權(quán)威，大多以三嬸的話為準。三嬸對外面人總愛一忍再忍。這一點與老根很像。相比之下，老根就顯得有點急躁，一遇到不順心的事，用三嬸的話說，吊簾臉“啪”的朝下一拉，見誰兇誰。三嬸其實也是急性子，所以，年輕時，他倆不知吵過多少架。直到三嬸有了孩子后，三嬸凡事都讓著老根，這樣反使老根的臭脾氣改了許多。但仍有缺點，老根邋遢，比如，洗臉與洗腳的手巾不分，這些習(xí)慣都是在部隊養(yǎng)成的。

我曾偷偷地指著老根的背對三嬸說：“您老還不行，沒把他完全調(diào)教好?！比龐鹦χ骸皠e瞎說，讓別人知道影響不好?！蔽乙残α恕Ｈ龐鹗且尷细叱鋈ハ駛€當(dāng)家的。

后來老根做了農(nóng)貸員，專門跑儲蓄，早出晚歸，到底那段日子三嬸是怎么過的我也不知道。因為那時我還不知在哪。但后來我就知道了：三嬸總是留著一盞燈給老根，鍋里熱著晚上的飯。三嬸就在里房和孩子們看電視等著老根。

再后來，老根的頭銜就多了：計劃生育專干、主任、自來水廠廠長，各種各樣，每一項都干得有條有理。老根說：“都是部隊養(yǎng)成的，雷厲風(fēng)行，效率高?！比龐鹪谂圆幻獍琢死细谎郏骸氨M受窩囊氣，窮神氣個啥?！崩细俸僦毙?，我也笑了：“錢多嗎？”老根“嘎”的停住笑，白了我一眼：“就你貪錢！”

前幾年的時候，和老根一起做農(nóng)貸員的幾個，抓的抓，撤的撤。而后，村干部改選，一大批人又下了?？衫细€是老根。老根常對他惟一的兒子說：“凡事都要瞅準了做，不是你的也別去想，是你的終歸是你的?！崩细膬鹤訉⑦@話牢記在心，作為準則。

不過老根的兒子喜歡三嬸，不太愿意接近老根，讓老根大為頭疼。老根由于工作，常不歸家，尤其是農(nóng)忙，只剩下三嬸一人在日頭下割稻，插秧。所以一個農(nóng)忙下來，三嬸總要瘦幾圈。孩子們都在上學(xué)，幫不上忙，所以回家后都護著三嬸，故意冷落老根，讓老根很是孤獨。

孩子回來后，都可以幫上忙，可三嬸不指望孩子們能幫上多少。三嬸說：“這些事，孩子們不回來難道自己就不做了嗎？”老根卻不這樣，他恨不得趁著孩子在，將所有的事都做完。老根解釋道：我們多忙一點，你媽就少做一點。

老根常說自己了不起，凡事想得開，干得好。說這話的時候，三嬸站在他后面只是笑，一言不發(fā)。

不知怎的，寫這篇其實并沒有什么修飾的小說時，我流了三次淚。如果說有原因，那原因只有一個，因為：

老根是我父親。

三嬸是我母親。

【評點】文章寫活了老根和三嬸，語言的俗白，事情的瑣細，無不流露出濃濃的平民生活趣味。（李天松老師薦評）

編發(fā)理由：文貴有情，只要字里行間有情，平平淡淡也是真。請體會小作者在刻畫人物時流露出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