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來到法國南部名城蒙比利埃就讀于蒙城一大法學院已經將近兩年了,這期間曾經有不少有志與研究法國法律的中國學子向筆者詢問?,F(xiàn)將筆者之親身經歷全盤端出,以饗同好。
以筆者之經驗。法國法律對于外國學生來說主要有三難,必須過三關。一曰語言關。二曰體系關。 三曰思維關。
法語素以語法煩雜、變化多端聞名。法律法語與一般之常見口語差異又甚大。一般中國學生在成年后方開始法語學習,大多數(shù)來法國之前的學生所掌握的法語知識又僅僅限于日常的口語交流。即使對于普通法國人,法律法語也是一個拗口的東西。這點相信只要接觸法律專業(yè)的學生一定深有體會。法學是一個嚴謹?shù)捏w系,法語又是一門嚴謹?shù)恼Z言,強強相加,其難度可想而知。許多在口語中通用之名詞再法律法語中卻是截然不同之兩個概念。例如FONCTIONNAIRE一詞,其意為公務員。指經過有權機關正式任命,擔任全職工作之公職人員。但一般口語中所指的公務員其意要比行政法之公務員廣泛得多,泛指在行政機構工作之全體人員。又如同為原告或被告,由于法院審級不同又各自存在不同稱謂,行內人僅看稱謂既明了案例之等級及過程,外行則如讀天書,撞破腦袋而不得其門而入。今日即使在某些學術著作中,紕漏之處亦常有發(fā)生。法律法語之精確可見一斑。
此外,法國的教育多為教授口授,鮮有板書,全靠學生書記。因此,學習法國法律,最先過的一關也是最重要的一關就是語言關。在此筆者向初次接觸法國法的學子推薦法國達魯茨出版之TERMES JURIDIQUE一書。另外有CAPITAN教授所編寫之法國法律詞匯一書堪稱入門之所必備。在有了基本法律詞匯之后,方可談進一步之研究。
第二關為體系關。雖然法國法與中國法同屬大陸體系。但在司法體系上卻是獨成一派。最主要的表現(xiàn)就在于行政法院體系與一般法院體系互相獨立。與此相對應,法國法學教育也劃分為公法與私法兩大類,其間再分為眾多次類學科。欲深造之學子不可不知也。雖然公法方向與私法方向在MAITRISE方進行劃分,而在DEUG兩年學生所學的內容基本一致,但在LICENCE時根據(jù)個人選擇之深入輔導課的方向已經基本決定了學生個人日后的發(fā)展方向。雖然區(qū)分并非絕對,公法方向的學生也可在日后轉往私法方向,但要付出的辛勞要更多。
許多學子,尤其是中國大學已經畢業(yè)的學生或者在讀生往往不愿意從DEUG開始,在申報攻讀學位時盲目求高求快。非DEA不讀,最差也要從MAITRISE開始。筆者私下認為該做法不可取。法國法學教育體系環(huán)環(huán)相扣(其他國家也一樣,法國尤甚),DEUG進行之法學教育是最基本之知識,從中途突然插入必然成無本之木,在做深入研究之時必然困難重重,在選擇研究方向上也難做抉擇。即使僥幸獲得學位,更有畫虎不成反類犬之憂。
以筆者之經驗,學子如有毅力,從頭開始固然為上上之策略,但法國法學院實行嚴格的淘汰制度。規(guī)定DEUG兩年的學業(yè)必須最多在三年之內完成。而法學院的淘汰率一般在百分之五十左右,某些學校甚至更高。而LICENCE與MAITRISE則未有此憂。但是由于在MAITRISE一開始時就必須選擇方向,校方因為擔心學生的能力也往往要求學生從所申請的學位高度下降一個等級,因此筆者建議從LICENCE開始。
最后一關為思維關。筆者未來法國之前,先入為主地以為法國屬于成文法國家,法學教育必以理論為主。案例僅僅做為參考材料。下水之后方知大謬,暗罵腐儒害人不淺也。
法國法律教育,雖然仍然以法典為主進行理論展開。在一般法律理論上亦僅把案例作為實質淵源,但案例尤其是最高法院,權限沖突法庭以及最高行政法院,憲法委員會等終審機構之案例在法學院教育中所占比重之大,外人無法想象。盡管在法國大革命后,革命者鑒于舊制度下法官對革命之消極阻礙態(tài)度,普遍對法官存在不信任感,因此在民法典的編撰中對法官的作用做了嚴格規(guī)定,禁止法官在判決中運用衡平原則進行裁量。法官被傳統(tǒng)法學家認為是“法律的嘴巴”,其作用僅僅在于適用法律,法官造法是嚴格禁止的。事實上,由于現(xiàn)代社會的變動節(jié)奏加快,立法者在制定法律時難免掛一漏萬,因此法官在彌補法律空白方面的作用與日俱增。再加上最高法院為了維護判決的穩(wěn)定性以利于當事人進行預測,極力避免對前例進行頻繁更改,下級法院所做之判決如與前例不符,往往有被CASSER之危險(法語中CASSER原意為打碎,破裂之意,最高法院法文為LA COUR DECASSATION),因此在實際上最高法院之判例對于下級法院具有實質約束力。與此相對應,法學教育也對案例給予極大的重視。
一般法學課程主要包括兩大部分。即主課與深入指導課。主課一般是在幾百人階梯教室內進行,以教授講授為主,無指定課本,學生有疑問可隨時以便條形式直接送上講臺,常見帥哥美女一躍而上的場面。一般來講,主課主要是理論方面的教授,但一般多穿插原則性案例或最新案例。以教師單向輸入為住。
在深入指導課程上則完全是另外一種形式,采用小班制,每班一般在20人左右,指導教師一般由博士在讀生或者校外律師擔任。由于人數(shù)少,再加上提問頻繁(課程的參與程度在期末成績中占百分之30比重),無法瞞混過關,因此學生往往在課前做足準備工夫。深入指導課主要以案例教學為主,夾雜實例分析。如果把主課看成是正餐,講授的主要是部門法律原則的話,則深入輔導可喻為小灶,專講原則之例外。有便與學生可以及時了解最高法院之最新創(chuàng)造。
在深入指導課上,教師不僅對學生負解說之義務,而且往往要求學生運用所學的法律原則對最高法院的判決進行批評。用他們的話來說。最高法院的法官也是人,難免有犯糊涂的時候。
學習建議:達魯茨出版有“最高法院原則性案例選編”一書,個案后均付有名家評論,在學完原理后猛啃,獲益不淺。此外最高法院亦刊有案例集,平常多看。關于考試與平常課上之案例分析,有如我國之八股文章,如何開題,破題均極為講究,看完入門方法論后再精讀十幾個案例評論,一般可以摸到門道,但要想寫得漂亮則非靠經驗積累不可。相信這點對于已經有數(shù)百年八股經驗的中國學生來講應該不是難事。
最后講一下法典的操作。法典就是法學院學生的圣經,一個教授根據(jù)學生法典的新舊程度一般可以對學生用功與否做出準確判斷。法國通行之法典主要有LITEC及DALLOZ兩家出版社出版,前者為藍皮,后者為紅皮,前者為后起之秀,價格稍便宜(筆者認為質量差別不大,但教授一般用的是紅皮版,因此買紅皮有利于根據(jù)教授提供的頁數(shù)快速找到,盡量買新版本,否則注定后悔,學子可量力而行)。
一般在深入指導課程的三小時考試中學生可以攜帶法典入場,法典不僅記有法條,而且其下有最高法院的判例,一個案例可以通過查相關法條找到,如果記不住可以看最后的全書名詞索引,但是浪費時間。建議記住一些最基本的原則性法條,這樣有利于你節(jié)省時間,把寶貴的時間放在體例的設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