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九年六月十八日,紅旗公社召開“知青”大會,武漢、宜昌男女“知青”共一百多人,擠在一間不足七十平方米的破舊倉庫里,集中學習毛主席最新指示。
會場氣氛很嚴肅。靜得連一根針落地聲都能聽得見。
公社書記羅學廉清了下嗓門,掃了大伙一眼說:“革命的同志們,開會了!最高指示,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說,‘搞一點原子彈,氫彈……’”
羅書記讀得振振有辭,很快進入“角色”,不知哪個“冒失鬼”放了一個極響的大屁。“哈哈!”“嘩!”整個嚴肅的會場一下子變得如煮沸了湯的糯米粥,稀里糊涂起來。
“膽大包天!敢開政治玩笑!”羅書記鼓著眼,頗有殺氣地吼道:“是哪個?哼!站起來!革命不是請客吃飯嘛!”
會場變得死一樣的沉靜,空氣似乎會爆炸?!爸唷备遗桓已裕械娜讼胄Σ桓倚?,有的想哭不敢哭。
良久。一位矮個子,留著平頭的小伙子機械地站起來,他叫阮旺仁,武漢“知青”。
“又是你,前幾天偷貧下中農(nóng)的雞子才掛起雞籠游過街,真是死不悔改!”羅學廉叱罵后,又清了下嗓門,“繼續(xù)開會!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說,‘搞一點原子彈、氫彈,我看有十年工夫完全可能!’偉大領袖毛主席還教導我們說:‘要準備打仗!’”
會后第二天,阮旺仁被打成“現(xiàn)行反革命分子”,與“黑五類分子”一起強迫進行勞動改造。其實,阮旺仁是個替身,放屁的是坐在他身邊的宜昌女知青郝美麗。阮旺仁勇敢地作出自我犧牲,為郝美麗挽回個大臉面,不然,天生麗質、嫵媚超群的她將無地自容。從此,他們建立了感情,情海越陷越深。那些追求郝美麗的男知青們解不透其中的奧秘,越發(fā)加深了對阮旺仁的嫉恨!貧下中農(nóng)有的暗地為郝美麗惋惜,“哎,鮮花插在牛糞上啦!”
一年后,郝美麗招工回宜昌,進了一家國營電子管廠當工人,阮旺仁的“現(xiàn)行反革命分子”帽子被取了,但又被扣上“無政府主義壞分子”帽子,流放到“百里荒”林場放羊,這樣一放就是五個年頭。五年間兩人情信不斷,郝美麗每月按時寄給阮旺仁十元生活費。每年六月十八日,無論發(fā)生天大的事,郝美麗都要來到“百里荒”與阮旺仁相會一次,每次分別時免不了痛哭一場。
“美麗,這六百塊錢是你寄給我的,我如數(shù)還給你。我天生的丑陋,配不上你!”
“不!旺仁,你心靈很美,你是我的救命恩人?!?/p>
“美麗,我們結合只怕會給你帶來不幸!”
“旺仁,沒有你,我在人前也沒法活,是我害了你,是你承受了我那份災難!”
“美麗,我父親是拉人力車出身的,生母是個撿破爛的,我生來就是個下等人!”
“旺仁,我倆一樣,我親媽解放前曾是峽江的歌女,命運和愛情都不相信眼淚,我永遠地等待你!”
六年后,阮旺仁招了工,正準備到盤龍山煤礦當挖煤工,武漢一個大工廠也來招工,并點名要他。縣“知青辦”負責人征求他的意見,阮旺仁理直氣壯地說:“最高指示,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要扭轉北煤南運!’我聽毛主席的話,‘有錯就改,改了就好?!?/p>
又是一個六月十八日,阮旺仁和郝美麗結婚了。婚禮是在宜昌市峽江賓館舉行的,當時下放在紅旗公社的“知青”除出國或病故外,到了九十多人。主婚人是當年的“知青”組長陳寶器。
酒過三巡。一位當年追求過郝美麗的人還未死心,問:“旺仁,你和美麗的第一次感情是怎么建立的,把這個秘密講給我聽聽……”
阮旺仁太受累了,他十分倦意地搖搖頭,苦笑道:“這是千古之謎,無可奉告?!?/p>
“哦……”
那人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地望望阮旺仁,解嘲道:“文革時期的事,宜粗不宜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