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玻璃鞋就在她面前。她有點猶豫,長睫毛下眼神在不停地飄忽閃動……我就在這時忽然地醒了。 這個世界上有那么多雙鞋子。有一個人曾說:“每雙鞋都有一雙命中注定的腳,它們都被陳列在櫥窗里等著自己的主人。有些鞋等到了,而有些沒有”。
一雙漂亮的鞋在她腳上為她吸引了如此多的目光。多美舶鞋啊,襯托了多美的一雙腳。人們無不贊嘆。她微笑著,四處炫耀。
卻沒人看到她到了家后多狠地把它們甩到地板上,一個勁兒地說痛。鏡子里,一雙自憐的眼睛,一雙磨出泡的腳,一雙看起來優(yōu)雅的鞋,可沒人知道它們是否彼此適合。
他們說在一座城市里,鞋是一種身份。不同的人穿不同的鞋。
比如工地上的工人,在無休止的塵土飛揚中,他們似乎永遠都不會穿擦得油亮的皮鞋。即使穿上了,最終也得被迫換掉。
比如盛會上的女子,她們?nèi)箶[飄搖,那雙著地的鞋竟是細細的跟子,曼妙地走過每一步。
比如許許多多的人,他們有時候雖不愿意,但也必須穿著符合其身份場合的鞋子,過他們生命中平凡的每一天。
于是我時常想,若一雙好看且適合場合卻穿著腳痛的鞋和一雙舒服卻不好看不適合場合的鞋同時地擺在面前,那穿鞋的人會選哪雙?
有的人認為人類是為了愛護腳所以發(fā)明了鞋,避免行走時的意外傷害。有的人認為人類是天生地鄙視腳。在許多中國古代的神仙形象中,人們始終看不到他們的腳。腳,經(jīng)常隱匿在其踩踏的浮云中。同時,他們認為人類發(fā)明設(shè)計了鞋是為了遮掩裝飾丑陋的腳。在印度教中,神的腳創(chuàng)作出的人也只能屬身份卑微,低等的一類。
然而安徒生的童話里卻有一條人魚為了愛情而愿意用悅耳的聲音換取兩條腳。當她有了腿,便才有了和王子相愛的資格。在那深海的巖洞里,巫婆曾經(jīng)對她說人的腳比不上魚的尾美麗??扇唆~是那樣的堅決,而最后的結(jié)局卻是化成了泡沫,成全了王子和另一個女子的愛情,也成全了一個悲劇的誕生。
童話中令人魚仰慕的腿在現(xiàn)實中卻差強人意,于是鞋便也誕生了——關(guān)于愛情的另一雙鞋,和那雙灰姑娘的玻璃鞋。
那是一個被埋沒在塵灰中的可人兒,最終用自己的腳和那雙完美晶瑩的玻璃鞋相互吻合而印證了自己的身份,獲得了王子的愛情和幸福。這個故事總是令人贊嘆,同時也讓人們生出許多不必要的疑慮來——假如合適的姑娘不止一個,假如玻璃鞋打碎了,假如王子又遇見了另一個灰姑娘,假如……那王子和灰姑娘最終會怎樣?
童話雖只是童話,但故事里的女子總是那樣的卑微,卑微得非得需要一雙鞋一雙腳才能得到幸福。而讓人更加惋惜的是在歷史的長河里有些女子走著走著便湮沒了,失去了影蹤,只留下人知或不為人知的凄美故事。由一雙鞋來主宰一個人的命運,那算不算很可悲?
提起更可悲的還有。為了三寸金蓮而裹腳致畸形的中國女子讓文明大大地抹了把汗。曾看見過一雙90多歲老人的小腳,雖已放開裹布多年,但已經(jīng)嚴重畸形無可挽救。想象著細腳伶仃走路搖擺的樣子,真讓人暈眩。
是不是選擇三寸金蓮,就是接受纏腳?是不是接受纏腳,就像接受命運,沒有半個“不”字可言。
多么可憐,卑微得沒有了任何可后退的余地。
于是有時夜深仍會夢見灰姑娘和她的玻璃鞋,設(shè)想千百個“假如沒有了玻璃鞋”。
可愛情在童話里總是惟一的,不老的,一雙玻璃鞋就是一個女子的一生,這又算不算種幸運呢?
女子和鞋,糾纏著從時間長河里一路慢慢走來,走出看不見太陽的陰晦的角落。最后,是女子決定鞋的命運,而不是一雙鞋主宰一個女子的一生吧?
有個朋友跟我說,當他拾到了玻璃鞋找到了灰姑娘時,她卻移情別戀。
怎么不可以呢?王子未必優(yōu)秀,也未必適合她,玻璃鞋也不是灰姑娘套在腳上的枷索。
這種灰姑娘和玻璃鞋的結(jié)局,恐怕安徒生也從來不會想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