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臥底：我為３０萬出賣情人隱私

清　泉

傾訴人：李佳

傾聽者：清泉

傾訴主題：一個不慎出賣情人隱私的男人的懺悔

圖片提供：全景視拓

當《不要和陌生人說話》熱播以后，女子遭受家庭暴力已經(jīng)廣受社會關注。沈陽一名白衣天使遭受丈夫毒打的事情因為記者的深入報道引起了當?shù)厥忻竦膹娏曳错?。就在市民議論紛紛、公安機關準備介入之時，受害人的丈夫突然找到記者，說實施暴力是因為妻子有外遇，并請求記者臥底偵察其妻越軌的證據(jù)……

為30萬臥底：這原本不是我的初衷啊

今年25歲的我是沈陽一家報社的熱線記者。2003年8月15日，報社派我去采訪一起家庭暴力事件。幾經(jīng)周折，我在沈河區(qū)醫(yī)院的病房里找到了受害人張娜。我看到張娜的左臉全部腫脹變形，雙手纏著紗布，還沒有張開嘴說話，她的眼淚已經(jīng)落了下來。醫(yī)生說，張娜被丈夫打得很嚴重，面部多處骨折，左手手指深度肌腱斷裂，需要做不少手術，有可能對其容貌造成永久性損傷。

張娜的母親介紹了她被打的經(jīng)過：8月2日，由于劉剛已經(jīng)兩個月不回家，張娜帶著女兒到處尋找，最后在一家足療店里找到了他。當時劉剛正和一名小姐親昵，憤怒的張娜當場和劉剛爭吵起來。劉剛惱羞成怒，對張娜大打出手，直到把張娜打得昏厥過去……

聽完張娜母親的敘述，我非常憤怒。我好言安慰張娜一番后，立即回報社撰稿。稿件第二天便見報了。

報道引起了社會各界的關注。公安機關表示，一定要嚴查劉剛的暴行。不少市民出于對張娜的同情，紛紛趕到醫(yī)院探望。我則一邊與張娜保持密切聯(lián)系，一邊繼續(xù)撰寫后續(xù)報道，關注事態(tài)的進展。

就在此時，我沒有想到，“家庭暴力”的男主角劉剛在其家人的陪同下來到報社，找到了我。劉剛不承認毆打妻子的事實，要求澄清事實真相。我沒有與他爭論，只是強調張娜被打的事實。劉剛無話可說。

我禮節(jié)性地將劉剛送到樓下，卻見他走進了一輛奔馳600轎車。我暗暗驚訝劉剛的排場。就在我轉身要走的時候，車里下來一個人，大聲地喊著我的名字，向我走過來。我細看，居然是幾年未見的我大學最要好的同學劉偉。一陣寒暄后，劉偉說：“居然是你這位大記者把我哥哥弄得聲名狼藉呀！”我愕然驚詫。劉偉說：“劉剛是我哥，我是陪著他來報社說明哥哥和嫂子家庭糾紛的，真想不到你就是寫文章的記者?！闭f著，劉偉硬是把我拉進了奔馳車。他繼續(xù)對我說：“我哥哥和嫂子的糾紛很復雜，背后有很多隱情。你不要只聽一面之詞啊?！?/p>

得知我與劉偉的關系，劉剛顯得非常高興。他一定要請我吃飯。

席間，劉剛酒后吐真言，承認自己確實打了張娜，而且是經(jīng)常性的行為。但他轉而吐出一句叫我驚詫萬分的話：“記者兄弟，你知道我為什么這樣嗎？實話告訴你，她是一個壞女人，盡管她頭上有著耀眼的光環(huán)，但這一切都是她傍上一個企業(yè)老總換來的！你說，這樣的女人該不該打？”

我不敢相信劉剛的話，極其認真地問他：“如果她真是這樣的女人，你也不該打她，何況你說這話有證據(jù)嗎？”劉剛搖頭，說：“我的苦惱我的被動就在于此??！”劉偉接過話頭說：“李佳，張娜確實有一個情人，是本市一家著名企業(yè)的老總，名叫趙亮，比張娜大十歲，家產(chǎn)上億。張娜因為有了他的幫助，才有了今天。”我沉默了。劉偉繼續(xù)對我說：“我們之間沒有不能說的話，我看不如這樣：我們簽訂一個協(xié)議，我哥哥給你30萬勞務費，你負責調查到張娜與趙亮越軌的證據(jù)。我和我哥都知道，你一直為張娜說話，張娜最信任你了，這事只有你才能做到。只要抓到張娜的把柄，離婚分割財產(chǎn)時，我哥哥就會得到更多的賠償。我哥和我嫂在外面有幾個實體，幾年間也積攢了不少。所以，你掙30萬，也是當之無愧的?！?/p>

劉偉兄弟的提議讓我覺得突然。但是，為了挖掘事情的真相，我在心里還是愿意答應他們的，何況，30萬元，對我這個小記者而言，實在不是個小數(shù)目。我未置可否。聰明的劉剛知道我默許了，很高興地連連向我敬酒，并在離開前，要走了我的信用卡號碼。

第二天，我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信用卡里真的多了30萬。我第一次見到這么多錢，感覺如在夢境，我把卡抽出來再插進去，反復查看了幾次，才相信自己真的擁有了30萬。

臥底成情人：我就這樣被她征服了

多了30萬的我，心情再難平靜。但我知道，為了這30萬，接下來我該做什么。

我白天忙著采訪，晚上一有時間就給張娜打電話，開始的時候我們只談她的病情。果然如劉剛兄弟所言，張娜非常信任我，一有時間就向我訴苦，把我這個小她10歲的小弟弟當作了她的知心人。她覺得我是真心實意在幫助她。

一想到自己的使命，我就覺得很刺激。于是，我裝作不經(jīng)意的樣子，一次次地試探著打聽張娜被打背后的故事，想套出她傍上的那棵大樹?？墒菑埬群苈斆鳎看嗡记擅畹乇荛_了。

一次在電話中，張娜像祥林嫂一樣，又哭訴自己遭受毒打的經(jīng)過。我恰到好處地問她：“既然這樣，為什么你不另外找一份感情？”但一陣沉默后，張娜幽幽地說道：“有很多事情，你這個年齡是無法明白的?！?/p>

有一天晚上，我因為忙于采訪沒給張娜打電話。張娜給我來電話說：“今天你為什么不給我打電話？我想現(xiàn)在見到你！”聽著張娜溫柔的聲音，我笑了。我知道她“上套了”。我打車直奔醫(yī)院。

這是我第二次見到張娜。張娜的臉已經(jīng)消腫了，穿著病號服的她流著眼淚，如出水芙蓉般美麗動人。我被她的風韻驚呆了，緊張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張娜看見我，像看見親人一樣，一下子拉住我的手。她一遍遍地說：“有你陪在我的身邊，我真的感覺很幸福?！贝藭r，我發(fā)現(xiàn)張娜純真起來，就像個孩子。

張娜不停地向我傾訴在醫(yī)院治療期間的孤獨和憂傷，可是，對感情方面的事情，還是絕口不提。夜深了，我起身要走。她說非常高興認識了我這樣一個有才華、有正義感的好記者、好弟弟，希望我常去看她。我點頭。

此后，我們開始了更為熱烈的電話交流和手機短信往來。我發(fā)現(xiàn)，張娜是一個很有情趣的女人，她經(jīng)常發(fā)一些含情脈脈的短信給我：“如果你閑著沒事，如果窗外雨還在下，我們到避風塘去聊天好嗎？”“你從天堂墮入人間，你從童話走進現(xiàn)實，走近痛苦孤獨的我。苦盡了我的甘甜還會遠嗎？”面對她多情的表白，我也作出了同樣熱烈的回應，告訴她，從此以后，我就是她的“避風塘”……

10月3日，是我的生日。張娜已經(jīng)康復出院了，她開著車帶著我來到了沈陽的棋盤山。下午3點，我們回到賓館的房間里休息。在房間里，我們有說不完的話。這時，我在棋盤山工作的朋友送來了一個大蛋糕。張娜欣喜地說，“你過生日為何不告訴我，我沒有給你準備禮物？”我煽情地說：“我不需要禮物，有你和我在一起，比任何禮物都重要?！闭f完，我輕輕地擁住了張娜……

就在我與張娜深入接觸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只要我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機關了，而離開我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手機。這讓我覺得張娜確實有隱情，但我同時相信，她是愛我的，關閉手機也許是不希望她的情人來電騷擾。說實話，我也喜歡和張娜在一起，她的溫柔體貼和風情萬種讓我沉醉，但是一想到那30萬，一想到她還是別人的情人，我內心就充滿矛盾和排斥。

10月中旬，因為我寫了一篇曝光地方惡勢力的稿子，單位考慮到我的安全，給我一段時間的長假。張娜聽說后非常開心，又約我來到了遼寧的葫蘆島。晚上我們住在葫蘆島最著名的賓海大酒店。外面下著連綿不斷的秋雨，我們聽著雨聲坐在床上聊天，兩張床，各坐一個。談著談著，張娜累了，睡著了，閉著眼睛。望著熟睡中的張娜，我情意盎然。此時，我知道我是真的愛上這個飽經(jīng)風霜的女人了?？墒俏也桓疫^去，我顧忌自己特殊的臥底身份。

窗外飄起了雨。激情澎湃中，我寫了一首詩《窗外，雨輕輕地滴》——

窗外秋雨輕輕地滴

仿佛每一滴都滴進我的心里

看著床上熟睡的你

不敢哪怕是輕輕地把你喚起

窗外秋雨輕輕地滴

不斷在我心中蕩起漣漪

徘徊腳步凌亂在你的床前

嘆息卻怕把你從夢中驚起

窗外秋雨輕輕地滴

依然凝望著熟睡的你

束縛我的雙手 是那俗世的清規(guī)

抑制我的靈魂 是那凡塵的戒律

……

張娜醒來了。她問我在寫什么。我臉紅了。她輕輕地走過來，看到了我寫給她的文字。她溫柔地笑了，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你過來吧?！蹦且?，我們第一次有了靈與肉的完美結合。

2003年10月17日，我們回到了沈陽。我給她打電話，通了，但她很快摁斷了。我又打，她又摁了。一會，她給我發(fā)了短信：“晚上，我們再談?！边@個時候，我不由猜想她可能和她的情人趙亮在一起，才不方便回我電話。劉偉曾告訴過我趙亮的手機。我開始給趙亮打電話，果然趙亮也關機了。此前，我也曾試著與趙亮多次接觸，他幾乎從不關機。想到自己愛的女人現(xiàn)在也許又躺在別人懷里，我的心里有一絲莫名的悲哀。在妒火中，我自然地想起了劉剛交托的任務，我覺得現(xiàn)在該是采取行動的時候了……

晚上8點，張娜給我來電話，“我們出去吃飯吧。”我欣然應允。

在飯店，我開始用話語刺激張娜：“其實，趙哥真是個好男人?！闭f這話時，我仔細觀察她的眼神。她不著痕跡。我繼續(xù)說：“昨天，我看到趙哥和一個女的在一起。”張娜馬上有了反應：“什么？”我看到張娜的眼睛里劃過一絲妒忌。談了一會別的，我告訴張娜，劉剛曾經(jīng)找過我，問她想不想聽我和劉剛的談話錄音。

“我太想聽了，對我打官司有好處呀?！睆埬确浅＜?。住院以后，張娜就已對劉剛的暴力提起訴訟。

晚上12時，我們來到了報社我的辦公室。辦公室沒有旁人，我拿出磁帶，讓她帶上耳麥聽錄音。當她聽到劉剛說她和趙亮關系不正常的時候，張娜突然把耳機摘掉，轉過臉看著我，眼淚流下來了，對我說：“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我早知道了，但是我一直給你機會讓你自己說?！蔽以O下圈套等著她上鉤。

張娜頓時眼淚洶涌，不敢面對我。

我決定把情緒推上高潮。我從桌子里拿出了一雙筷子分開，把自己的手放在筷子中間，問她：“手就是你，兩根筷子一根是我，一根是趙亮，你選擇吧。”

張娜用手把筷子打掉了，緊緊地抱住了我。她向我哭訴了她和趙亮的故事。

張娜家境不好，大學畢業(yè)后，通過朋友介紹認識了劉剛。劉剛年輕有為，家境優(yōu)越。相識不久后，張娜就和他結婚了。可是，結婚后張娜才發(fā)現(xiàn)劉剛脾氣暴躁，人品很差，就在他們度蜜月期間，劉剛還在賓館借機找了“小姐”。后來，隨著劉剛職務的升遷，他的行為更為放肆。為此他們經(jīng)常爭吵，每次爭吵劉剛都會毆打她。就在張娜情感飄搖的時候，她認識了趙亮。趙亮有身份，有地位，家產(chǎn)上億，而且對張娜也是真心實意的。在趙亮的關照下，不久張娜就被提拔為醫(yī)院副院長。就這樣，張娜把趙亮當成了港灣。

一陣沉默之后，張娜說，這些事情都過去了。我再也不想提了。因為你的出現(xiàn)，讓我找到了真愛。我要和趙亮來個了斷。從今天起，我們開始新的生活。

我有些感動。但是這種感動并沒有中止我此前的計劃。張娜做夢也想不到她和我的談話，已被我偷偷錄音了。此時，我感到自己是一個卑鄙的人。

當晚，我們在沈陽皇朝萬豪酒店（五星）度過了一個美好的夜晚。

黃雀在后：我被迫出賣情人隱私

2003年10月中旬，張娜臉上的傷情出現(xiàn)反復，需要到北京做康復治療。張娜打電話給我，她準備開車去北京，希望我能夠陪著她。我向單位請了病假，陪著張娜到北京。一路上，張娜一邊嫻熟而優(yōu)雅地開車，一邊與我談情說愛，讓我再次對她入迷。車至中途，張娜得知我早考了駕照，就大膽地把她的豐田小車讓給我來開，并豪爽地說，這車以后就歸你了。我以為她只是說說而已，并沒有往心里去。但我沒想到，后來回沈陽后，張娜竟真的把車過戶到了我名下。

我們在北京住了12天，直到張娜治療結束。出院那天，張娜不愿意就這樣回沈陽，我們又開車到天津，再到秦皇島。這樣的日子，刺激而美好。

回到沈陽，我仍如在夢中，渾然不知自己已離開沈陽整整一個月了。一個月的時間，我徹底地愛上了張娜，而早已忘卻了自己的臥底身份。直到那天，我打開手機，接到劉偉的電話，我才夢醒。劉偉劈頭就問：“老兄，你的工作干得怎樣了？”我痛苦地發(fā)覺自己已被30萬套牢。但命運同時又讓我愛上了張娜。我真的不知道我該怎么辦。

我到銀行取出了30萬元，然后約劉偉晚上見面。一見面，我就把裝有30萬的皮包扔給了劉偉：“錢還給你，這個工作我干不了?！眲バα耍骸案鐐儯也幻銖娔?，我讓你看一樣東西?！?/p>

是相片。我和張娜成雙入對的照片。

“我哥哥不太相信你，他派人跟著你們，拍下了這些?！眲ヒ荒槈男Γ骸斑@個東西，我隨時可以散布出去，到那時你大記者的一世英明就會毀于一旦了?！?/p>

黃雀在后。我做夢也想不到劉剛會派人監(jiān)視我們。他是真正的魔鬼。

劉偉繼續(xù)在說：“開始的時候，是張娜起訴我哥哥劉剛離婚，告他實施家庭暴力?？墒沁@次，我哥哥要起訴張娜了，告她是別人的情人。按照法律規(guī)定：夫妻在婚姻存續(xù)期間有重大過錯的，在分割財產(chǎn)時，可以少分甚至不分。現(xiàn)在，在法庭上我們可以出示兩種證據(jù)：一種是她和趙亮的；一種是她和大記者你的。大記者，你說選擇哪一個好？”

我不敢面對自己與張娜的關系即將公之于眾的事實。我還得在這個城市混下去。最終，我昧著良心把張娜陳述她與趙亮關系的錄音給了劉偉。

為了挽回不利局面，事后，我也曾試著勸張娜不要與劉剛離婚。我僥幸地想，只要他們不離婚，這一切都會成為秘密。我的背叛也就永遠傷害不到張娜。

但這只能是我的一廂情愿了。張娜堅決地說：“不行，是他對不起我，我一定要把他告到監(jiān)獄里去。還有我們共同的家庭財產(chǎn)，那些都是我的。他對夫妻生活不忠，他有過錯，他應該放棄?！?/p>

11月16日，張娜起訴劉剛離婚兼家庭暴力案開庭的前夜。張娜信心十足地對我說：“明天，我就解放了，我就自由了?！毕氲綇埬纫磺羞€蒙在鼓里，我心里充滿了愧疚。我不敢想像，如果在法庭上，劉剛拿出證據(jù)，這個有身份的女人，怎么受得了。她也許會自殺。她的事情見報后，大伙的理都是站在她那邊的。明天事情突變，她怎能接受這樣的現(xiàn)實。

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走入地獄。我聲音哽咽地對她說：“張娜，我對不起你，你放棄吧?！睆埬茹等?。我哭著向她說明了事情的全部經(jīng)過。

我以為張娜會遷怒于我，作出不理智的舉動。我甚至做好了接受一切不好的準備。哪料長久的沉默后，她卻說：“一切都已經(jīng)結束了。我不怪你。我只求你一件事，你把劉剛找來?！?/p>

當晚8時30分，張娜、我、劉剛坐在了一起。張娜從容地拿出了一份協(xié)議，主要內容是“自愿放棄對劉剛的起訴，自愿放棄全部家產(chǎn)”，條件是兩人協(xié)議離婚，且劉剛必須為她與趙亮的事保密。張娜首先在上面簽了字。她也要求劉剛簽字。我發(fā)現(xiàn)劉剛在看到這份協(xié)議時，眼睛在發(fā)亮。作為見證人，我也簽了字。

簽字之后，張娜很快起身走了。從那以后，張娜就搬家了，工作辭了，手機也換號了。她仿佛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這事之后，我也沒法在報社呆下去了。后來，我靠著那筆出賣良心和人格的“臥底經(jīng)費”在遼寧一個小縣城開了一家律師事務所，聊以度日。

2004年1月27日，我突然收到了一個陌生手機發(fā)來的短信：“雨依舊下，避風塘已成往事。祝你愛情甜蜜?！笔菑埬?！我出賣了她，她卻還牽掛著我。我的眼淚流了出來。（本文人名均用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