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的好奇與“亢奮”

張克宣

一個記者，要培養(yǎng)自己的“亢奮素”，首先要培養(yǎng)自己的好奇心。曾獲得過普利策新聞獎的美國著名專欄作家哈爾·博伊爾在介紹采訪經驗時這樣說道：“歷史學家、前《巴爾的摩太陽報》社論撰稿人杰拉爾德·約翰遜說：新聞就是使一個好的新聞記者對其感興趣的東西。這就要求新聞記者有義務對事物發(fā)生興趣。如果人或事件使他變得越來越厭煩，或者越來越玩世不恭的話，他就越不會成為一個稱職的新聞記者。玩世不恭是他職業(yè)上最大的危險，他必須保持他的好奇心。他必須時刻感覺到，他自己就是企圖發(fā)現新大陸的另一個哥倫布或馬可·波羅，無論這些新大陸是灌木叢式的小片土地還是范圍廣大的土地，都要去尋找?！焙闷嫘挠卸嘀匾?？美聯(lián)社著名記者威爾·格里姆斯利說：“多年來，通過學習知名記者和寫稿人的寫作技巧，我得出一個結論，即那些最優(yōu)秀的行家有兩個共同的品質：好奇心和熱情。”格里姆斯利接著說，“新聞工作者必須首先具有好奇心，否則他在這個行業(yè)上永遠也入不了門。所謂好奇心，我指的是一種想了解人的愿望：是什么力量迫使人們去賒購物資的？人們這樣做的內在動機是什么？”事實也正是如此，一個好的記者，必須具備希望探究這世界上一切的好奇心，遇事都要多問個為什么，并能夠“追究”下去。２００１年１１月１７日中央電視臺《焦點訪談》播出的《里應外合鬧考場》，揭露了江西省南昌市執(zhí)業(yè)藥師資格考試中發(fā)生的嚴重舞弊行為，在社會上引起巨大反應。而這一轟動新聞的發(fā)現，就來自于記者的好奇心。２００１年１０月，中央電視臺《焦點訪談》記者魏驅虎到南昌采訪，在一家餐館吃飯時，聽到鄰桌的幾個人在談論如何應付全國執(zhí)業(yè)藥師資格考試的事：“手機帶進去，我們在外面給你發(fā)信息?！薄皯撌沁@樣的，一杠一，前面的一個一表示第一大題，第二個一表示第一大題的第一題……”正是這些餐桌上不經意的談話，引起了魏驅虎的好奇心，這不是考場舞弊的辦法嗎？！于是，魏驅虎和同事對此事探根究底，終于“發(fā)掘”出這一轟動新聞。

我們說的“亢奮”除了必要的好奇心之外，最重要的是面對突發(fā)事件、身處事件現場時的那種熱血沸騰的狀態(tài)，那種不畏艱險、勇于上前的精神。在國外，記者被認為是高危職業(yè)的從業(yè)人員，因為他們要經常出入炮火紛飛的戰(zhàn)場，深入危機四伏的事故現場，可以這樣說，受眾看到的畫面有多么驚心動魄，就顯示出電視記者們處在多么驚心動魄的危險境地之中。我們曾多次從電視上看到過槍戰(zhàn)的鏡頭，實際上，攝像記者隨時可能成為下一個倒下的目標。據全球保護記者委員會公布的數字，２００１年，全球有３７名記者以身殉職；２００２年，全球有１９名記者以身殉職；２００３年，僅在伊拉克戰(zhàn)場上就有數十名記者以身殉職……關于在突發(fā)事件中受傷的記者，更是數不勝數。一批記者倒下了，又一批記者“沖”上來了。不是記者們不怕死，而是這些記者總想“沖”在最前面，搶到最精彩、最真實的鏡頭，拿到第一手的資料。如果面對險情、面對危險縮頭縮腦，畏縮不前，永遠不可能成為“一流”的記者。

西方新聞學家主張，只要有可能，記者就應深入到事件發(fā)生的現場察看，成為新聞事件的一部分，并稱之為“參加性觀察”，提倡“個人經歷報道”。在獲普利策新聞獎的作品中，有相當一部分是“個人經歷報道”，這一點，或許像我們中國的一句成語：“不入虎穴，焉得虎子。”２０世紀４０年代，著名的美國記者奎旦·雷諾爾茲的名作《巴黎壽終正寢》之所以被稱為新聞名作，就是因為它是一篇典型的“個人經歷報道”。１９４０年６月５日，德國法西斯兵臨巴黎城下，奎旦·雷諾爾茲在這天清晨同最后離開巴黎的難民一道，踏上了通往法國南部的公路，并根據沿途見聞寫成了這篇報道。正如作者在報道中所說的：“在新聞紀錄短片上觀看成千上萬筋疲力盡的難民是一回事，自己親自嘗嘗當難民的滋味，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可否認，不少西方記者由于面對險境時的“亢奮”，而使之成為新聞記者中的佼佼者，同樣，在中國的新聞記者中，也有許多人面對危險能勇敢地沖上去，最終獲得了人們的贊賞。２００３年“非典”時期，中央電視臺的王志和柴靜之所以被人稱為“非常時期”的“非常主持人”，就是因為在“非典”肆虐的時候，他們能夠迎難而上。２００３年４月中旬，王志帶領《面對面》攝制組趕赴當時疫情最為嚴重的廣州，第一次見到廣州呼吸病研究所的鐘南山院士時，就提出要到隔離區(qū)去拍攝，而此時，有６個ＳＡＲＳ重癥患者正在隔離區(qū)接受搶救。鐘南山院士勸王志他們到普通病房拍一下就可以了，但王志堅持要求進入隔離區(qū)。進入隔離區(qū)后，鐘南山院士讓王志只能在急救室的玻璃窗外，不準進入最危險的搶救室和消毒室。但為了讓廣大觀眾看到醫(yī)務人員是怎樣工作的，王志帶著攝制組，再次強烈要求走了進去，近在咫尺地記錄了醫(yī)護人員舍生忘死搶救ＳＡＲＳ重癥患者的感人場景。后來有人問王志，萬一感染了，會不會后悔？王志說：“我想在我的字典里沒有后悔這兩個字，而且后悔也沒有用，要后悔就不要做?！碑斢腥藛柾踔驹凇胺堑洹睉?zhàn)役中記者應該具備的心態(tài)時，王志說：“當需要我們的時候，就應當義無反顧，勇往直前?！蓖瑯?，中央電視臺《新聞調查》的主持人柴靜認為記者是她“最渴望的職業(yè)”，她在“非典”時期的“名言”——“如果我被感染，就帶著紙和筆進病房?！薄@不正是記者面對危險時最需要的那種“亢奮”嗎？２００３年湖南衡陽“１１·３”特大火災時被埋到瓦礫中的二十來人中，就有４名在火災現場采訪、拍照的記者，其中衡陽晚報攝影記者李凌被人從瓦礫中扒出來蘇醒后，第一個動作是摸掛在胸前的相機，他說，“胸前的相機還在，我放心了。我的努力沒有白費，我也總算沒有失職?！睔v經危險卻時刻不忘記者的天職，時刻保持亢奮的狀態(tài)，這才是稱職的記者！

不過，我們不愿看到但又無法否認的是，由于新聞從業(yè)人員素質的參差不齊以及受拜金主義的影響，一些人面對險情、災情、突發(fā)事件不能“亢奮”起來，金錢利誘卻能使他們“亢奮”！比如２００３年６月２２日山西繁峙縣義興寨發(fā)生金礦爆炸事故后，當地政府隱瞞事實真相，把死亡４０余人瞞報為死２人、傷４人。面對這一礦難，不少媒體記者聞“風”而動，頂著壓力，追尋真相。但與此同時，也有數十位記者對此事件無動于衷，卻對花花綠綠的票子、黃澄澄的金元寶“亢奮”了。

這些年，人們常將“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當成記者的責任和使命，我想把它改成“鐵肩擔道義，亢奮著文章”——正如美國著名專欄作家哈爾·博伊爾所講的：“對于一個人來說，有什么別的方法能比講述關于人類迄今所知的最令人興奮的當代激動人心的事更好地度過一生的方法呢？——他至少將穿著不帶銹跡的盔甲穿越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