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坦克武器的跨代飛躍

易　宇

2000年8月1日，即解放軍建軍節(jié)。這一天，駐香港部隊舉辦的武器展示會上，首次亮相了前一年剛剛裝備的新型反坦克火箭，這標志著中國步兵反坦克武器有了一個跨越時代的飛躍。

自60年代以來，在國內有關軍隊的宣傳報道材料中，40火箭筒長期是步兵打坦克的標志性裝備。不過隨著世界上新型坦克的發(fā)展，這類火箭筒已日益落伍。去年解放軍在香港首次展出的新型反坦克火箭系統(tǒng)，又顯示出極強的破甲水平，與西方發(fā)達國家同類武器相比某些指標還有過之，成為中國步兵裝備在趕超世界先進水平中的一項重要成就。

現(xiàn)代步兵仍主要た炕鵂筒反坦克

在現(xiàn)代戰(zhàn)爭條件下，陸軍已經(jīng)向裝甲化發(fā)展，其中坦克這一“陸戰(zhàn)之王”又是基本突擊力量。它的威力，在于“三合一”的作用——強大的火力(炮)、越野機動性(發(fā)動機)、很強的防護力(裝甲)。坦克數(shù)量的多少和質量好壞，已成為各國陸軍實力的首要標志。

根據(jù)有矛便有盾的鐵定軍事規(guī)律，坦克出世后軍界便研究對抗手段，主要目標又是打穿它的裝甲。對付坦克的方式很多，如飛機投彈、發(fā)射導彈、炮兵射擊和布雷等，而步兵最有效的輕便武器還是火箭(筒)。它最突出的優(yōu)點是人能扛著迅速運動，而且造價低廉?，F(xiàn)在國際軍火市場上著名的“海爾法”反坦克導彈一枚標價4萬美元，最新型的火箭彈一發(fā)不過一兩千美元。從破甲威力看，二者相差并不特別大，只是火箭彈射程近，百米外命中率低，不過這對用于近戰(zhàn)的步兵來說并不太重要。因此，即使美歐等發(fā)達富國的步兵，在裝備少量反坦克導彈時仍大量配備火箭彈，發(fā)展中國家的步兵反坦克更是以火箭筒為主。

解放軍現(xiàn)在的頭號作戰(zhàn)預定對象，是臺獨勢力及其支持者。海峽兩岸相隔140公里以上，如果發(fā)生戰(zhàn)事將首先是海空交火和遠程攻擊，不過在戰(zhàn)事擴大的情況下，解放軍也可能發(fā)起陸戰(zhàn)或空降戰(zhàn)，屆時臺軍的大量坦克肯定會實施反撲，解放軍步兵或空降兵在不能處處依賴重型武器支持時，近戰(zhàn)還要靠反坦克火箭。因此在中國的國防科研項目，步兵反坦克武器始終占有一定的地位。

甲彈爭斗幾十年

步兵能否有效對付坦克，關鍵在于手中武器的破甲威力，為些“彈”與“甲”這一對矛盾此長彼增，已經(jīng)爭斗了幾十年。

1916年英國首先制成坦克時，裝甲厚度僅10毫米，步兵的普通槍彈就打不透，為此德國人采用比鋼硬得多的鎢芯，由特制口徑很大、裝藥多的反坦克槍發(fā)射，以“硬碰硬”的方式在50米內可穿透13至15毫米的鋼板。由于“彈”比“甲”更厲害，坦克就不太敢脫離己方步兵掩擴大膽沖入敵陣。至40年代初，坦克的裝甲增至30毫米至50毫米，反坦克槍對他已無能為力，在歐洲戰(zhàn)場上又一度出現(xiàn)坦克橫沖直撞的場面。

1942年美國人首先發(fā)明了步兵用的火箭筒，起名“巴祖卡”。它使用一個鋼筒，由火箭噴射原理發(fā)射破甲彈。這種彈不像實心的穿甲彈那樣靠火炮發(fā)射后的強大能動性硬鉆，而是靠彈頭的空心裝藥撞擊目標爆炸后形成的聚能沖擊，在鋼板上沖出一個小洞，金屬流進入車內再造成破壞。這種火箭彈的垂直破甲威力超過100毫米，使步兵反坦克能力有了一個跨代的飛躍，“彈”對“甲”馬上恢復了優(yōu)勢。隨后蘇德等國都爭相引進和仿制火箭筒。坦克裝甲卻也在不斷增厚，多數(shù)中型坦克炮塔前裝甲已近100毫米，車體前裝甲達70毫米(且有很大傾角)，火箭筒破甲能力與之勢均力敵，能否打透關鍵看命中部位和角度。

至60年代，主戰(zhàn)坦克的裝甲增至100至200毫米，因其重量達到四五十噸，受道路橋梁允許的極限，已不可能再增厚。火箭彈的破甲威力卻仍在增長，如前蘇聯(lián)50年代研制成的“勃克-2”垂直破甲可達180毫米，60年代研制成的“勃克-7”垂直破甲更超過300毫米，命中65度角時也能硬甲110毫米。1973年第四次中東戰(zhàn)爭中，大量坦克被步兵用火箭筒擊毀，致使國際上許多軍事家預言：“坦克將失去陸戰(zhàn)之王的地位?！?/p>

然而70年代英國首先發(fā)明的復合裝甲，使坦克“柳暗花明又一村”。復合裝甲根據(jù)“三文治”原理制成，外表是一層厚裝甲，里面襯一層最能吸收聚能沖擊波的陶瓷，后面再加一層較薄的裝甲。在同等重量下，其防護力相當于過去的均質裝甲的二至三倍。接著，1982年以色列在入侵黎巴嫩時又首次采用了爆炸式反應裝甲，其外形就像并排在坦克外殼上的一塊塊積木。當時巴勒斯坦游擊隊用大量中蘇援贈的40毫米火箭筒射擊，卻只見命中一發(fā)只能炸掉一塊表面鐵盒，坦克卻一輛也打不穿。

原來，這些盒子里裝的是槍彈打不爆的鈍性炸藥，遇炮彈和火箭攻擊便會起爆，其威力炸不壞坦克外殼，卻能把命中彈炸飛炸偏，或抵銷其大部分聚能沖擊流。這種爆炸式反應裝甲可披掛在厚度超過二三十毫米的鋼裝甲外面(若是再薄，車體也會在它爆炸時受損)，從而使大多數(shù)坦克有了一件堅實的新外殼，“甲”的防護力大大超過了“彈”的穿透力。

原有火箭筒已難對付新式裝甲

自70年代中后期以來，面對世界范圍的新型坦克裝甲的發(fā)展，中國裝備的火箭筒也越來越難以對付。步兵部隊考慮到未來作戰(zhàn)，對此狀況長期憂慮，軍工部門也受到很大的壓力。

在此之前，中國對火箭筒的開發(fā)能力長期不夠，靠仿制還能解決急需?？姑涝陂g，國內仿造美國的“巴祖卡”裝備前線部隊，近戰(zhàn)中有時還能打穿其中型坦克。后來國內仿蘇聯(lián)的“勃克-2”制成五六式40火箭筒，對付戰(zhàn)后第一代坦克還勉強可以，在1969年珍寶島作戰(zhàn)時卻打不透第二代的T-62坦克。接著，國內又仿照蘇聯(lián)的“勃克-7”制成六九式40火箭筒，70年代后作為解放軍步兵的標準裝備，與當時的發(fā)達國家的同類裝備達到了同一檔次。不久，世界上第三代坦克出現(xiàn)(主要代表是前蘇聯(lián)的T-72、T-80，德國的“豹”Ⅱ，美國的M1A1、英國的“挑戰(zhàn)者”，法國的“勒克萊爾”)，六九式對付有復合裝甲的坦克打其側后還有可能穿透，對會爆炸反應式裝甲則無能為力，只剩下打擊輕型裝甲車輛的功能。

面對新型坦克的裝甲，西方國家和俄羅斯也感到原有的火箭筒已處于弱勢，80年代以后采用最新科研成果進行了反復研究，終于在90年代初成功地推出一種串聯(lián)式攻擊技術。其方式通常是在火箭彈上采用電子延時引信，彈內裝上前后兩個戰(zhàn)斗部。彈頭碰擊目標時，前置戰(zhàn)斗部擊爆反應裝甲，引信再經(jīng)過一定延遲時間，引爆后面的主戰(zhàn)斗部，擊毀主裝甲。這種辦法說來簡單，其原理也不是秘密，制造起來卻難而又難。因為要把兩個爆炸物放在同一個彈內，要求瞬間分前后兩次起爆，前一個爆炸又不能同時引爆后一個，還不能將后面的炸壞炸偏，需要極高的技術水平。世界上科研和制造工藝落后的國家制造手榴彈之類還容易，對這種高技術的火箭彈卻無法研制，連“照著葫蘆畫瓢”仿造的能力也不具備。

美、法、德、英等幾國于90年代中期開始裝備這種采用串聯(lián)技術的新型反坦克火箭，不僅使其步兵又獲得了對付第三代坦克的能力，還形成了這方面的壟斷性專利，對中國這樣的發(fā)展中國家形成了新挑戰(zhàn)。自70年代以后，中國國防科研部門也曾想沖出仿蘇的老路，研制出更高性能的火箭筒。雖然推出過幾種型號，包括筒、彈合一的一次性使用的新產(chǎn)品，其破甲能力卻沒有質的提高，有的性能還不可靠，直至90年代后期仍不能普遍取代六九式。這種狀況如不改變，在火箭筒技術水平方面就會同發(fā)達國家形成二三十年的差距。

120毫米反坦克火箭的特點

出乎國際軍界許多人意料的是，中國僅僅晚于西方幾年，于1999年也裝備了有串聯(lián)技術的反坦克火箭，這便是香港亮相的PF97式。它與以往的六九式等火箭筒相比，已不是屬同一時代的產(chǎn)品，這表現(xiàn)出中國國防科研人員這方面的自主開發(fā)能力已躍進世界前列。

這種新型反坦克火箭的成功，主要是它的研究以世界最高水平為瞄準點，借鑒國際先進技術的同時又自主開發(fā)，跳出了過去剛模仿成別人的舊產(chǎn)品又被新產(chǎn)品超過的不良循環(huán)圈。其間采取了多項新的設計理論、新的技術和新工藝，當一些關鍵的原材料、元器件在國外也沒有現(xiàn)成產(chǎn)品可參照時，中國的科技人員便自己攻關研制并取得成功。

由于火箭筒的優(yōu)長在于輕便，科研人員為了既減輕重量，又要確保發(fā)射筒的適當長度和可靠厚度(發(fā)射時要耐上千度高溫)，便采用了國內自行研制的金屬和非金屬復合材料，由薄金屬作內襯，外纏為玻璃纖維結構。從外形看，這種新型火箭發(fā)射器像一門小炮，比過去純?yōu)榻饘僦破返牧攀?0毫米口徑火箭筒大得多，口徑增至120毫米，重量卻只增加三分之一，僅9公斤略多，長度為1.19米，單兵仍可扛著奔跑。

考慮到戰(zhàn)場上不同的使用方式和高低搭配的經(jīng)濟性，這種武器系統(tǒng)在發(fā)射筒相同的情況下，分為配置和價格較低的連用型，以及配置和價格較高的營用型。連用型配備光學瞄準鏡(放大率四倍)，由士兵搭在肩膀上發(fā)射，雖采取簡便的目測方式，里面卻有鏡內閃光裝置顯示提前量，使其比已往的光學瞄鏡高一個檔次。營用型則配備有三角架和電子火控系統(tǒng)，特別是有激光測距儀、離密度的LED平面顯示器，可以對800米內的目標進行自動測距、解算彈道諸元，這些都處于世界領先水平。兩種型號在夜間都可配備微光瞄準鏡，其功能是可以把一點點月光星光放大千百倍，由此觀察到近千米外的車輛并瞄準。因這種夜視儀價格較高，也分為不同檔次，并在戰(zhàn)時根據(jù)需要配發(fā)。這種靈活配置的方式，使武器成為一個可變系統(tǒng)。

這一系統(tǒng)目前裝備兩種火箭彈，破甲火箭彈是主要反坦克彈種，能保證精度的有效射程達800米。它采取了世界上最先進的串聯(lián)戰(zhàn)斗部，垂直破甲可達800毫米。經(jīng)過試驗，可以有效地穿透披掛反應裝甲的北約重型三層靶，隨后還能產(chǎn)生一些后效作用如引爆彈藥和殺傷車內人員等。該彈還有一個創(chuàng)新，便是能克服已往的火箭彈在飛行時受橫風影響會偏射的毛病，在風速每秒6米的條件下射擊可不用考慮修偏，這便大大提高了命中精度。

另一個彈種是多用途火箭彈，射程可達2000米，能對付輕型裝甲車輛、工事和有生目標，具有穿甲、殺傷和縱火的功能。這表明在不需要對付坦克時，它還能完成其他多種任務。

新型火箭可打穿ぬㄍ宓乃有坦克

這種新型反坦克火箭系統(tǒng)裝備部隊后，意味著解放軍步兵已重新獲得了有效打擊主戰(zhàn)坦克的能力，可以對抗西方的第三代車型，打臺灣的坦克更新可勝任。

臺灣自70年代以后重點發(fā)展?？哲姡贿^近年來還提出要建立一支中等規(guī)模的“立體化、機械化、信息化”的現(xiàn)代化陸軍，裝甲兵又是建設的重點。在臺灣當局看來，如中共攻臺，?？哲姅r阻無效后，灘頭決戰(zhàn)這最后一著主要靠裝甲兵來完成。

同大陸相比，臺灣的裝甲戰(zhàn)車質量有較大的差距，不過有據(jù)島而守的優(yōu)勢，解放軍的坦克(除輕型的水陸兩用外)則登岸困難。臺灣現(xiàn)有1700輛坦克(還有200輛二次大戰(zhàn)后期產(chǎn)的M24舊坦克已準備當作岸邊鐵碉堡)，在如此狹小的土地上部署如此多的坦克，從密度看僅次于以色列居世界第二，其裝備的主戰(zhàn)坦克現(xiàn)在有三種型號—M48H、M48A3、M60A3，都是美制。春中M-48H“勇虎”主戰(zhàn)坦克是臺灣性能最好的一種坦克，有450輛。它重50噸，裝配105毫米炮，其裝甲在炮塔前面厚180毫米，車體前部厚110毫米，車體側面厚80毫米。至于600余輛M48A3和M60A3坦克，都是從美國倉庫時拖出來用低價買下來的，性能不如“勇虎”，裝甲厚度則與之差不多。另外臺軍有600余輛朝鮮戰(zhàn)爭時美制M41坦克，裝甲僅20毫米，機關炮都能打透，不能作為突擊力量而只能跟在步兵后面支援。

臺灣的三種主戰(zhàn)坦克都是均質裝甲(因屬六七十年代的產(chǎn)品尚無復合裝甲)，解放軍的六九式火箭筒能打穿其車體側甲，在命中角度有利時也能打穿車體前裝甲。由于臺灣最近重整裝甲兵，不僅向美國提出購買48輛最新式的M1A2坦克的清單，又開始為舊有主戰(zhàn)坦克加掛爆炸式反應裝甲，這就使大陸舊有的火箭彈從正面和側面都難打穿。不過解放軍新裝備的PF97式120反坦克火箭若是與其對抗，縱然在幾百米外，只要命中便能保證將其擊穿。就是臺灣真能買到炮塔有貧鈾裝甲的美國最新型的M1A2坦克，其車體也能被打透。

自主開發(fā)，面向な諧∈槍丶

在世界各國，一種武器造出后，如不是藏于基地內并只許少數(shù)人接觸，只要大量裝備部隊很快便無法保密，展出和外銷先進武器也成為很自然的事。解放軍在香港公開展示新型反坦克火箭，固然是為了提高國人的自信心，同時也包含有通過這一窗口向國際市場推出的用意。從中國武器裝備發(fā)展的經(jīng)歷看，軍品與民用產(chǎn)品一樣，只有市場化才具備強大的生命力，從講求效益中方可獲得良好循環(huán)的發(fā)展。

在70年代末之前，中國的武器研制只是單純投資沒有回報，對外標榜“不當軍火商”而僅搞無償援助。由于國家財力畢竟有限，國防科研重點又在“兩彈一星”，常規(guī)兵器投入既少，上馬項目又多，以致其中多數(shù)長期難有重大突破，只是停留在對蘇制舊品仿制或改進的水平。國產(chǎn)火箭筒在幾十年間發(fā)展不快，主要原因也在于此。改革開放后，中國一面強調引進技術后自主開發(fā)，一面又積極將常規(guī)兵器投入國際市場。國產(chǎn)武器的技術水平雖然大多比不上西方，卻因人力費、科研費便宜，產(chǎn)品成本低，對采購費不多卻又需要武器的亞非發(fā)展中國家(歐美市場很難打進)還有不小的吸引力，在80年代曾獲得不少訂單。國防科研部門除吃有限的“皇糧”外又有貿易收益，既能增大了科研投入又能調動起參與者的個人積極性。

進入90年代后，由于冷戰(zhàn)結束，國際上普遍減少軍費，電子信息產(chǎn)業(yè)為龍頭的新技術革命廣泛應用于軍工業(yè)，使技術含量低的武器銷售日益感到困難。例如中國的六九式火箭筒現(xiàn)在縱然向最不發(fā)達國家推銷，也很難找到買主。此次新研制的PF97式火箭，看來在輕武器范圍內能改變這一局面。它不僅在技術水平上可與世界先進水平媲美，還實行了專利制。相信它能夠在國際上產(chǎn)生一定的吸引力，并為中國的國防科研生產(chǎn)部門爭得榮譽?！?/p>

(原載香港《廣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