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什么

顧　文

為生而活？

簡單說，可能是過日子。復(fù)雜說，也是過日子。

西方哪位作家寫了一本書，叫《生活的藝術(shù)》，但也并沒有闡明什么叫生活。

一個回暖的深秋的傍晚。太陽早逝，但還剩著光亮。

我去學(xué)校接女兒。把車停下，就在學(xué)校大門口旁邊的小商店溜達。在一間賣日本三洋彩電的專賣店里，我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一位小青年，也就是過去說的店伙計，他在讀一本《毛澤東選集》第四卷。翻開的是1147頁，文章是“評蔣介石發(fā)言人談話”。其時，店員已經(jīng)到店門口的躺椅上休息了，沒有顧客光顧。我很興奮，問他：你在讀毛主席著作?他回答我：是?。?/p>

我抬頭看見店門口掛了一條黃色的條幅，上書“日本三洋彩電‘貼心價優(yōu)惠顧客”。

我笑了，說：你一邊賣彩電，一邊讀“毛著”?

他說：是啊。賣日本貨是給老板打工，讀毛主席的書是我自己的想法。不懂過去，讀讀很有意思。

我翻到版權(quán)頁看了一下，好家伙，是1 966年的版本，定價是0．45元。

我說：你這本書還是寶貝呀，1966年出的。

青年就很得意。說：那是我在夜市的地攤上買的，10塊錢，1分錢都不肯少。但我這本是封面上有紅五星的。

我知道，好多領(lǐng)導(dǎo)的辦公室里，有一排書櫥，里面放著馬恩列斯毛的書，但那可能是很少翻閱的。有點像過去官府里的“公正嚴(yán)明”和老虎的掛幅，是一種擺設(shè)。與這位打工的青年看毛澤東的書，不可同日而語。

一樣?xùn)|西走紅一陣子，紅極而白，不被看好，但過了一段時日，又被看好。這可能就是生活。

嘿，生活真有意思。

生活到底是什么?生活可能是故事。

有一個故事。我是在鄉(xiāng)下的時候聽來的。

有一人家，生意做得很大，每天晚上算賬，深夜才得睡。隔壁一個挑擔(dān)貨郎，每天晚上還喝點酒，吃完飯就唱歌。大生意人家的妻子問丈夫：隔壁每天賺不到多少錢，為什么老是那樣高興?丈夫說：你想他不唱歌嗎?妻子說：是??！

因為妻子老想不通，隔壁人家錢賺得比不上她家多，為什么老是比她家快活?

丈夫說，那你送一些錢給他，讓他把生意做大。

這戶人家真的把一些錢送給了隔壁人家。從此，挑擔(dān)貨郎變成子大生意人，每天晚上算賬到深夜。歌聲再也沒有了。

生活就是這樣。當(dāng)你有了，你就沒有了。

有一段時間，討論魯迅很熱烈。

說魯迅真可惜，放著好好的小說不去寫，卻去寫那些雜文。假如魯迅當(dāng)年一直寫小說，后來的文學(xué)地位就不是今天的樣子了。也有人說，魯迅應(yīng)該寫雜文，國難當(dāng)頭，有良心的文學(xué)家，首先是戰(zhàn)士。

那些爭論熱烈，但沒有結(jié)果。

因為這是生活。

生活塑造了魯迅。魯迅塑造了自己的生活。如此而已。

感謝那位賣三洋彩電的小伙子，他讀毛主席的書，讓我生出許多的想法。讓我體味生活。

但生活是什么?

生活是不是苦中釀蜜，煩中取樂?或者，生活就是由鐵到鋼的鍛造過程？

生活最好是道路如高天，智者如流云。

(余鳳云、李釗摘自《散文》2001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