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蹲下來看學生

余慧娟

心理健康教育在全國推廣速度很快，多數學校從僅僅開設心理熱線和信箱、開辦心理知識講座逐步走向面向全體學生的心理教育活動。心理活動課成了非?，F實的一種主要形式。毋庸置疑，要想取得積極的成效而不使其流于形式，不僅涉及教育者的態(tài)度問題、也涉及本身的技術難度和教師自身的家質。記者就此以及相關問翅走訪了北京師范大學發(fā)展心理研究所沃建中博士。

記：目前心理活動課在很多學校普遍開設，而且多數泛在課堂上進行的，您能對這種教育形式做些分析嗎？

沃：對于什么樣的課堂心理教育形式是最好的，我們專門進行了3～4年的探索和實驗。買驗的結果，我們歸納了一下，一種是講授式，主要是給中學生講授心理學知識，只不過將心理學的理論知識通俗化，學生對此很反感，有的還要考試，那就更煩了。第二種是政治課的模式，把心理課上成政治課，學生非常不喜歡。第三種就是純活動模式，即完全借鑒國外的經驗來開展心理活動，進行心理訓練，訓練完了就沒事了，第四種是誘導模式，我們認為效果比較好。

可以舉個例子來說明，比如提高學生自信心的課，其具體操作過程：首先教師要在課堂上了解學生自信心狀況（如讓學生填卡片，發(fā)言），其次讓學生懂得自信心的重要性。這里關鍵要讓他們有體驗，可通過兩種方式：1.通過回憶過去成功或失敗的經歷;2.通過愉景模擬，比如，讓學生參加數學竟賽，前面5道題連平常學習特別好的學生都做不出來，給他們沉重的打擊，看他們受不受得了，實際上這些題可能永遠都沒有解。學生會有很多的反應，自信心不強的就可能放棄，但實際上后面的題目是比較容易的。從而使學生對自信心的重要性有深期的體驗。那么下一課，緊接著就應該是行為訓練。學生明白自信心很重要，但我學習就是差，你看我怎么辦？那么我們有訓練程序。如何提高自信心？我們有個模式，當然這是老師知道，而學生不知道的一個隱蔽模式。學生厭學，為什么？因為沒有興趣。為什么沒有興趣？因為他失去了自信。學生為什么失去了自信？因為他失敗的次數太多。好，把訓練過程倒過來，讓學生獲得成功的體驗。這是我們在行為訓練中的第二個重要理念。那么怎么讓他成功？這里成功的目標有兩個，一個是成就目標，我考試100分就成功了，我考到第3名，我就勝利了。如果是這樣的話，一個班里肯定有一大批是達不到的。但我們把成就目標改為成長目標，這是最關鍵的一點。比如，我已經上初一了，但我的數學還停留在小學四年級的水平，那么我的目標就設在小學五年級，達到這個目標就成功了。這樣一來，人人都能成功。另外，一定要讓學生知道，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長，讓他們學會自我激勵。實際上，在生活中每個人也應該有這樣一種正常的心態(tài)，不要總是羨慕別人，而應該羨慕自已，這樣才能保持心理的平衡。第二個方法就是通過鼓勵進行強化，只要學生有一點進步，就表揚，并根據個人學習基礎設定目標與表揚的條件。

記：您祝得很對。心理活動課在學校普遍受到歡迎，可見它有很多優(yōu)點。

沃：對。心理活動課面向全體（班）學生，通常解決問題針對性很強。在這樣的過程中，尤其增加了班主任對學生的了解，從而有利于班主任改進工作方式。由于活動課通常涉及學生成長過程4個方面的問題，即自我、人際交往、學習（學習適應，學習監(jiān)控等）、價值觀（個人的發(fā)展，對社會的著法，人與自然的關系），非常有利于健康人格的發(fā)展，可大大提高學生的全面素質，同時也促進了教學效率的提高。此外，心理健康教育必須有載體，其主要渠道是學科滲透，目前實施起來有師資和技術上的難度，還不能成為主要的形式，而心理活動課首先解決了師資不足的困難。但也有其局限性，如活動課本來是為小班活動設計的，但我們的學校基本上都是大班上課，難以兼顧個體差異，只能通過其他形式彌補。

記：在實際應用中，心理活動課的內容和形式在不同年玲段的學生當中應該有所變化，尤其是在初中以后，由于受已有的一些觀念（包括價值觀）的影響，學生不太容易被改變。

沃：對于不同年齡段的學生，教師要能夠走進學生的心靈，了解他們的心佬需要。對小學生，由于他們更多地關注可觀察的行為，認知水平不高，因此應著重行為訓練;對初中學生，世界觀、價值觀正在形成，但尚未成熟，因此應以行為訓練為主體，同時輔以認知指導;到了高中階段，學生的自我意識強烈，世界觀、價值觀已具雛形，正如你剛才提到的，他們很難被改變，因此應以認知指導為主體，但行為訓練也不能放棄。

行為訓練的最大特點是根據學生原有的認知水平，分解訓練目標，逐步強化，最后達到目的。例如尊重技巧的訓練，第一步，辨別不尊重的行為;第二步，了解自己是否有尊重行為與不尊重行為;第三步，選擇訓練點，如：如何在談話中讓對方感到愉快，具體又分表達方式、插話方式、表達不同意方式、贊同方式等，可以用角色扮演方式來訓練;第四步，學生自己確立下一步訓練目標。每做完一步，就給予強化，強化分正強化，即要保持某種行為，如做對了就給予表揚;負強化，即要消退某種行為，如做得不對，就不理會，或提出另一種做法。這樣一步一步地達到目的。

而認知訓練則不同，它的最大特點是通過反思自己來了解自己的某些特點，通過與別人的比較，不同策略的比較，理解到自己在認知方面的某些偏差，從而改變觀念，達到目的。例如，自尊訓練，第一步，找出自己的滿意與不滿意之處;第二步，找出自己身上積極與消極的因素，第三步，分析原有認知偏差的可能結果;第四步，肯定與接納自己，樹立目標。值得一提的是，認知訓練不是簡單的說教，而是引導學生從具體情景中去反思、分析、比較，讓學生自己去得出結論，達到改變觀念的目的。

記：在采訪中，有不少學生反映，他們確實很喜歡心理活動課，但也有很多時海，從課堂設計開始就不符合他們的實際需要，在課堂上老師對同學反映出來的問題缺乏深入而實際的分析，另外課堂的氛圍、師生關系也會影響他們的真情流露和體驗效果。對此，您怎么看？

沃：首先，這就是我們一直在強調的，教師必須蹲下來著學生，了解每一批學生、不同個性學生的心理需要，從這個角度來設計活動課的主題，來創(chuàng)設良好的心理氛圍，即在幾十人的課堂里，大家都敢說真話。這里教師要遵循6條原則，即平等、尊重、鼓勵、參與性、目的性、娛樂性原則。當然，一個安全的環(huán)境并不是一朝促成的，它是建立在平時良好的師生關系的基礎上的。為什么有些孩子會形成閉鎖的性格，其中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沒有安全感，怕說錯了會被人笑話，被人瞧不起。

其次，這對教師的素質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由于心理活動課是一種非常特殊的教育形式，在實施過程中會有許多意想不到的情形出現、教師必須能夠對其進行實時地把握和有力地挖掘分析，而不是視而不見或蒼白無力的點評，同時要以同樣的坦誠來獲取學生的信任，以實際情況來解決實際問題。

我至今仍記得一個非常深刻的場景，我和很多老師在一個實驗校聽課，這一課的主要目的是對學生進行解決沖突的技巧訓練。班主任老師除了引用平時班里發(fā)生的事例以外，出乎意料地引用了他自己和本班某一位學生發(fā)生沖突的例子。在活動進行到高潮時，他說：“其實，老師也有做錯的時候，例如，上周五我給大家上最后一節(jié)課，也許同學們要急于回家，大家不太安心聽課，其中王雁同學表現最突出，課后我以命令式的口吻叫她留下來，可是，她沒理我，竟然扭頭和同學一起走了。當時我非常生氣，打算下周一（即今天）要好好地批評她?？珊髞?，我仔細想想，是我不對，我不應該當著許多同學的面叫她留下來，沒有考慮到她的心理感受，因此，今天借此機會我要向王雁同學道歉?！闭f完，這位老師直接走向王雁當著眾多學生和老師的面向學生道歉。王雁當場就激動得哭了，馬上說：“老師，我也有不對的地方……”這位班主任老師不僅感化了王雁同學，而且感動了所有在場的學生和老師，并現身說法給出了解決矛盾的精彩一幕。其教育效果是顯而易見的。

此外，在行為訓練中要體現出階梯式的變化過程。例如，在高中階段關于自信心的訓練，我們把它分成4個階梯：第一，了解自信。讓學生通過區(qū)別在相同情景下自己與他人的反應方式，來了解自己的自信心水平。第二，區(qū)別自信。即區(qū)別過激、自信與退縮行為的不同及言語與非言語行為表現特征。第三，認識自信。即認識自信與自卑的作用。第四，獲得自信。即掌握提高自信心的技巧。每個階梯與階梯之間都有內在聯系。對于少數自信心不足的學生可以采用團體訓練的形式，把提高自信心的內容放在一起，連續(xù)強化訓練，會得到較好的效果。當然這對教師也提出了毅力要求。

記：說到教師的問題確實很突出，師資短缺以及教師素質不高已經成為學校心理健康教育的瓶頸，師資培訓各地也在加緊進行。您作為一名科研人員，對此有什么想法？

沃：我們算過一筆賬，假如說以目前大學心理學專業(yè)招生規(guī)模來看，要滿足一所學校配備一名專職心理教師的話，我們要花50年的時間才能完成這項工程。顯然這是不可行的。只有依靠培訓。我們把培訓重點放在培養(yǎng)教師良好的心理素質上，因為事實證明很多學生的心理問題是由于教師自身的心理素質不高造成的。我們的一個基本思路就是，讓教師在訓練學生的過程中提高自身的心理素質和教育水平。第二個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科研人員必須了解教學，了解學校。很多的講座、培訓都在進行，但教師的反映是聽不懂，不會用。這里就有一個理論怎樣與實踐相結合的問題。我們自己的經驗就是，深入教學第一線，了解現在的學生和教師。

記：會不會存在這樣的問題，可能由于教師的操作不當從而使學生心理上受到傷害？

沃：這里我們提出了一些操作上的原則，比如上心理活動課，要求教師平等地對待學生、要尊重學生等，只要教師按原則操作，就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反過來對提高教師自身素質很有好處。教師當中，班主任是最應該受重視的，一所學校的好壞，首先決定于班級的管理，班級管好了，學校也不會有什么事，因此，我認為班主任的素質應該高于其他學科教師的素質。班主任的提高首先和心理活動課結合在一起，我們很多心理實驗校反映，他們覺得通過半年的心理活動課，在潛移默化的暗示過程中，自身的素質也得到了很好的提高。實際上，培訓教師的途徑很多，但對于心理咨詢員來說，我比較推崇有資格認定的培訓。從學校作為一個實施素質教育的整體來說，我們分3個層面進行相應的培訓。首先是領導層的普及性知識培訓，讓他們認識到心理健康教育的重要性。其次，是對所有的教師的普及性培訓，時間大約3-4天，關鍵在于使他們意識到，心理健康教育并不是與教學沒有關系的，而是關系非常密切，讓他們知道，哦，教學中如果不注意學生的心理發(fā)展規(guī)律，花的力氣很大，效果卻不好。第三，就是我們的主干老師，也就是班主任老師，要通過參與科研、上活動課，來逐步提高。從我們實驗的結果來看，這種培訓的模式是可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