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式太極歷代宗師傳略(五)

新西蘭·顏紫元

再說當時在重慶任蔣介石辦公廳主任的劉斐上將，身體不好，想學拳。聽說最好的老師是湖南的杜心武，于是請到重慶。杜見到劉斐的身體情況，說他的功夫劉練不了。并告訴劉，年底會有位上海太極拳老師來到重慶，叫馬岳梁，劉可跟他學。于是杜便回湖南去了。一日劉斐到張錫君處看病談起此事，張說：“嘿，巧了，這位馬老師就在我家住著呢?！眲⒓磁扇搜堮R公授拳。劉非常尊重馬公，每天用車接送，勤學苦練，學得一手好拳。之后，張群、李濟琛、黃炎培、衛(wèi)立煌、李明揚、何健等政府要人和民主人士都跟馬公學拳，視太極拳為寶，勤練不輟。當時蔣介石幾次傳言要學拳，因忙未果。在重慶授拳時，馬公正式掛牌用內氣指針給人治病，療效顯著，受到各方歡迎與好評。

馬公在重慶時，有位姓張的練朱砂掌，從成都來找馬老師，慕名要推手。馬公一開始婉言拒絕，但張一定要推手不可，馬老師只好答應。未料雙方一搭手，張即一手捋拓，另一手即向馬公肋間插去，馬公一采即發(fā)，張某向后飛跌而出，腰正好撞在寫字臺的角上，一下子悶了過去。馬公速將張弄醒，張說：“領教了?！北阕吡恕?/p>

1945年抗戰(zhàn)結束了，馬公回到上海，仍主持鑒泉社的教學，同時馬公也在各公園教拳。不少外家拳名手看到凡與馬公推手的人，個個跌跌撞撞摔倒，他們自己試了，也這樣，于是想偷襲。一日，馬公教完拳，身穿長衫，正走在外灘公園的小道上，突然聽到身后有人說：“這下你可跑不了了?！边@人用雙手想把馬公抱起，再摔在地上，馬公未待其抱緊，一個截勁，身腰條件反射地一扌列，偷襲者從馬公背上飛過，仰面跌在地上，半天未能起身。

有一次馬公正坐凳上看表演，精武體育會鷹爪拳師朱廉湘忽從馬公身后夾住馬公脖子，馬公一含頦，一擰肩，朱也從馬公肩上飛跌而出。

在上海有通背拳名家孫鶴云先生，是清末著名通背拳家劉玉春的徒孫。一日想試馬公的功夫，馬公正好也有興致，雙方一搭上手，孫即被粘住，攻不得進，退又逃脫不得，變又變化不了，穿掌起腿都使不出來，只好服輸。

1945年之后，上海有許多美國兵。一日，馬公過一狹窄巷道，見一身材高大的美國兵，一手撐在墻上，要行人從他的胳膊下低頭走過。當時許多人只好低頭忍辱通過，馬公見狀，用英語叫他放下手臂，不要做這種不文明的舉動(馬公協(xié)和醫(yī)院畢業(yè)，講得一口流利的英語)。未料這美國兵握起拳就向馬公打來，馬公一個撤步大捋，這美國兵便竄跌而出，爬起來哇哇大叫，對準馬公又狠命一腳踢去。馬公見狀，未待其腿伸直，身步齊進，一個玉女穿梭，后發(fā)先至，迎頭截之，只見美國兵像皮球撞在墻上一樣，仰身飛跌而出。馬公上前說道：“Comeon,tryagain!”意思說：“起來，再過來！”美國兵起身，拍拍臀上的泥土，對馬公翹翹大拇指，走了，不敢再猖狂了。

1951年，馬公受難，以莫須有的罪名被捕，與潘華齡道長關在一起。三個月后，被上海協(xié)和醫(yī)院院長保釋出獄。1953年，軍管會判馬公3年徒刑，罪名是“天道傳道師”。1955年法院成立，馬公釋放回滬，在上海各大醫(yī)院工作。1962年退休，于是專業(yè)教授太極拳。當時馬公在人民公園教拳，附近有諸桂亭、海燈法師等教拳的場子。諸有一大弟子叫余洪亮，此人身高手大，見馬公的學生與馬公推手時都東倒西跌，不服氣，于是要求與馬公推手。未料自己也跌跌沖沖站不穩(wěn)，于是心一急，一張大手向馬公咽喉掐去，使出“黃鷹掐嗦”的毒招。馬公不待其掐緊，以下頦接其來勁往下一擰，竟以下頦拿住余的來手，又用左劍指向余的膻中穴輕輕一點，余即刻昏厥過去。后來余向諸公（諸乃形意、八卦名家，又是楊澄甫高足）告狀，卻被其師責備了一通，說他不該到別人的場子上鬧事。

1966年，中華民族及其文化遭受一場空前浩劫，馬公與其它九位拳術名師被紅衛(wèi)兵押到人民廣場上批斗，被稱為“上海十大反動拳術權威”，不準教拳，家被抄，許多珍貴的太極拳史料被毀，同時住房也大部分被占，全家近十口人被趕在一間房內。

1978年馬公又開始復出教拳，先去無錫教拳。1979年開始由徐匯區(qū)體委主任徐道明率先請四大宗師，即吳式太極拳馬岳梁、少林秘宗門盧振鐸（楊昆山弟子）、醉八仙及八卦門紀晉山（薛子洞、崔振東弟子）、八卦門王狀飛（宮寶田弟子），在徐匯區(qū)網球場開班（前三位皆余師也）。

1981年，筆者剛入上海醫(yī)科大學第一年級，同交通大學好友楊銘潛一起去參加馬公在萬體館首次開辦的吳式快架班，遂與馬公結下不解之緣。

從八十年代起，馬吳二師常在體育館、公園表演太極神功。最精彩的是馬公表演太極中定勁，即單腿金雞獨立，讓六七個人齊推馬公胸腹，馬公一個“哼”聲，截其來勁，六七個人竟都倒在地，馬公卻紋絲不動。有一次，已近九十高齡的馬公應香港某影業(yè)公司之約拍攝金雞獨立的姿勢，讓世界觀眾共睹吳式太極的風采。表演開始，攝制組的導演請馬公單腳立，站成吳式太極中的金雞獨立架式。當馬公站好，從影人員一行六人分為二排，每排三人，每人都用雙手推著前面的一個人，最前面一個人也用雙手推著馬公的腹部。當導演一聲“開拍”，六個人齊力向前推去，只見馬公腹部一振，轟然一聲，二排六人一齊倒了下來。奇怪的是右排三人向右倒下，左排三人向左倒下。大家高聲歡呼：“太極神威，又神又威！”

對這種神功的表演，有些人議論說是假的。某次馬公在上海盧灣體育館表演金雞獨立中定勁，剛表演完，有一人在觀眾席上叫嚷他不信是真的，他說就他一人是否可以一試？馬公說可以。此人也是上海頗有名氣的拳師。只見他雙掌用勁一推馬公腹部，人卻反彈出去，摔了個仰面朝天。他紅著臉起身，說前未準備好，再求一試，馬公說可以。這次他雙掌朝馬公按去，突一轉手，雙手抓住馬公那提著的右腿腳跟，猛往上托，意在掀翻馬公。馬公條件反射，右腳下扣，伸出的右腿往后一收，一個截勁，此人竟順著馬公后收的腿，從馬公腿下沖出。由于他用力太猛，所以沖的也太猛，整個人臉朝下仆跌一丈余外，衣袋中的存物都灑落在地，全場轟動。

有次，年近90的馬公在和平公園表演推手，突有三名壯漢未經馬公同意，就沖著馬公而來。原來他們是和平公園一位姓朱的拳師之弟子，他不滿馬公在他教拳的公園表演，就讓三位弟子去推倒馬公。馬公下意識感到來者不善，未待第一位出手，便先發(fā)制人，凌空一掌，此人似被巨大氣流沖擊，騰空飛彈而去，背撞在墻上，當場昏厥過去，大家忙按點他的人中穴。第二位又上來，馬公將他沾起又往下一擲，勢同擲球，進攻者被重重摔在草地上，半天起不來，第三位見狀不敢向前，走了。

有次，應弟子李元慶的邀請，馬吳二老去湖南長沙教拳，長沙市體委主任設宴招待。未料宴席結束，就有一位邱某帶著兩個徒弟來要求切磋，這位號稱“太極邱”的，是湖南著名的太極拳師。馬公說太晚了，有機會再切磋吧，“太極邱”見與馬公切磋不成，便轉向吳師母要求推手。馬公見其緊追，就說：“你想推手，就過來吧。”馬公也不盤手，一搭手便一引，隨即發(fā)勁，“太極邱”站不住，身子直往后退，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把椅腿坐斷了。其徒有身材高大者，見師被打，瘋狂向馬公撲來，馬公一采一擲，這位壯實如牛的年輕人竟身體平旋著被摔在飯桌上，把整個桌子砸癱了。

1984年，馬公應邀訪問西德，并與其子馬江豹建立“歐洲鑒泉太極拳學?！薄Ｓ幸晃缓蠚獾牢宥蔚牡聡颂岢?，如果他用擒摔法，馬公能否用太極拳抵抗他。馬公說當然可以，于是馬公伸右手讓他擒摔。德國人猛向馬擒去，馬公一變招，成摟膝拗步，左掌則按向已失勢的德國人的肩背，這位德國人整個摔跌出去，撞到門外。

1990年8月，馬公90高齡，吳老師85高齡，應筆者邀請，遠渡重洋，前來新西蘭小住半年。新西蘭國家電視臺也報道了馬吳二老的太極表演，并引起很大轟動。有位練空手道多年的洋人，名叫格郎特（譯音）覺得太極推手太神奇，找到筆者舍中，要求一試，馬公同意后，就在客廳做一小試。只見這洋人左手出拳，隨即欲起右腿向馬公擺踢而來，但腿卻起不來，因其左手已被馬公用沾粘勁采住，其重心已失，欲起的腳不得不落下來維持平衡。馬老順其回縮之勁，單掌輕輕一按，這位洋人整個跌撞出去。不是筆者扶擋，一定會撞壞舍壁。

有位奧克蘭的太極拳師，名叫柏曲克（譯音），在新西蘭非常有名，稱自己的太極是“實戰(zhàn)太極”，是馬來西亞太極名師黃星階（黃是鄭曼青的入室弟子，早年練白鶴拳，后在東南亞負有盛名，鄭是楊澄甫的入室弟子）的三位最優(yōu)秀高徒之一，練了近三十年太極拳，擁有眾多學生。他特邀馬吳二老前去他的太極學校表演。表演完后，等觀眾都走完，他便上前要求與馬公推手。只見馬公與他稍稍走化了一會，便引其出勁，其勁一出，馬公即引進入空，柏曲克站不穩(wěn)，朝不同的方向跌出三次，大為驚嘆，說自己站不穩(wěn)跌出，卻又未見馬公用力，不可思議，要求與二老合影。數(shù)年后，在其出版的書中，把與馬公的合影照片也登在其中，稱馬公為其老師。1994年12月，筆者正好在中國辦事，收到柏曲克從法國巴黎發(fā)來的傳真，表示他近幾年在歐洲各國辦太極講座，自己又苦練，所以在歐洲推手未逢任何對手，只是一直想不通為何當時被馬公如此輕易地推倒，以為當時可能自己未盡全力進攻，問是否可赴中國再一試。我回傳真說，馬公已近95高齡，我當問馬公才是。于是我到馬公家告訴此事，馬公說：“他愿從巴黎飛來，是誠心想學藝，可以再一試?！庇谑?，12月底柏曲克從巴黎飛來，第二日我們一同去馬公住處，筆者也想試試自己的功力，于是與這位聲稱在歐洲未遇敵手的鄭曼青太極傳人推起手來。結果筆者雖略有小勝，卻已看到自身需改進之處。于是相約數(shù)年后再一試。柏曲克遂要求與馬公推手，馬公這次也不盤手，搭手即發(fā)，柏連續(xù)五次被馬公扔在地上或沙發(fā)上。柏起身后，深深一鞠躬，并遞上一疊放在信封中的美金，表示敬意與感謝之情。事后，柏曲克對我說，九十年代初其移居澳洲悉尼時，曾遇陳家溝太極拳傳人陳小旺，并與之推手切磋，兩人不分勝負，看來吳式太極拳確有獨到之處，馬老更是神乎其神。

柏曲克在滬期間，又隨馬公高徒陳兆毛上私人課。其間，柏曲克請筆者帶其去上海武術館。館中有二位教練，一位陳教練，是陳照奎的徒弟，一位馮教練，是楊式傅仲文的徒弟。二位教練竟都推不過柏曲克。

馬公的太極已達到神化境界，當今太極拳界無有出其右者。筆者于1994年—1996年間，在國內隨馬吳二老深造，同時在上海、北京、河南等地與各派太極拳代表人推手。在新西蘭時，又與來訪的陳式太極傳人、號稱“楊式第五代傳人”的“大宗師”及武式太極拳第六代傳人切磋，他們的太極功夫均與馬公的太極真功有天壤之別?？梢娬嬲兊奶珮O功夫是不易得的，一搭手即控制住對方，彼欲退則越促而不得退，欲進則越長而不得進，仰之則彌高，俯之則彌深，欲變則不及變，而吾欲發(fā)彼，心靈一動，靈勁即出，舉身皆可發(fā)人，而不見其形。神乎其神，能是者，當今唯馬公一人而已。得馬吳二老真?zhèn)魅囌撸瑑H二三人。

馬公于1998年3月13日在滬逝世，享年98歲。誠世界武術之巨大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