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萬山：浩然正氣關(guān)東魂

文/聞隆

中國武師與俄國力士

1933年，被譽為“東方小巴黎”的哈爾濱在日寇的鐵蹄下倍受蹂躪。

一天清晨，松花江畔的一塊草地上，只見一位年約三十開外的漢子，身穿白色小褂黑色布褲，扯拳飛腿，上躥下跌，閃展騰挪，一套“少林昭陽拳”打得出神入化。突然，漢子一記“旋風(fēng)腿”凌空而起，“咔”，踢斷了一棵大樹上的樹枝。然后，輕輕落地以一記“五花臥松”收式。圍觀的群眾響起了一片喝彩聲。

此人名叫吉萬山，1903年出生于河北滄州。祖父吉占魁，以少林紅拳聞名當(dāng)?shù)?。他六歲開始就從其祖父習(xí)武。之后，祖父又把他送到當(dāng)?shù)刂瓗煛昂谒酢蓖跞晟T下學(xué)習(xí)武藝。1918年，因家鄉(xiāng)遭災(zāi)，為謀求生路來到哈爾濱，在中東鐵路局鐵道總廠工作。因中東鐵路為俄國人控制，廠內(nèi)多為俄國人，他們閑暇時常常練習(xí)拳擊和各種技擊術(shù)，并在廠內(nèi)風(fēng)行一時。

愛武如癡的吉萬山頗受熏陶，他白天作工，晚間則不懈地練武。同時他又學(xué)習(xí)了舉重、西洋劍、拳擊等西洋武技。十幾年如一日，練得膀?qū)捬鼒A，膂力過人。在“東省特別區(qū)哈爾濱特別市運動會”上，曾以雙腿劈叉姿式，力舉120公斤的成績，獲得該競賽項目冠軍，并獲得大會一等獎金。另外，吉萬山注重搏擊之術(shù)，常常與俄國、朝鮮、蒙古等國僑民中的武術(shù)高手較量，由此名氣大振。

哈爾濱之夏，馬家溝南端的“賽馬俱樂部”熱鬧非凡，原來今天是規(guī)定的賽馬日。只見在一塊不大的賽馬場上，幾名騎手騎著幾匹歐洲純種馬在跑道上飛奔，圍觀的人群不時爆發(fā)出一陣陣狂呼。半小時后，賽馬結(jié)束，看客們意猶未盡，要求再加賽一場 。

這時，馬場主莫得羅夫笑嘻嘻地走出來宣布：打遍歐亞無敵手的俄國大力士杰力柴夫隨法國雜技團來哈，今天他將在賽馬俱樂部為大家作首場表演。

觀眾的情緒立刻高漲起來，紛紛涌向臨時搭建的看臺前。好家伙，這個俄國大力士身高一米九以上，體重二百多斤，渾身長滿疙瘩肉，胸脯、小腿布滿黃毛，一頭卷發(fā)亂蓬蓬地散落頭頂，兩只藍(lán)色的鷹眼閃著寒光。

“啪啪”，兩名手持碗口粗大棒的外國大漢開始輪流擊打杰力柴夫的前胸、后背，觀眾開始發(fā)出一陣噓唏之聲。就在這時，就聽“咔嚓”一聲木棒斷成兩節(jié)……接著兩名壯漢用粗大的鐵鏈纏住杰力柴夫，只見他大吼一聲，鐵鏈被崩斷數(shù)節(jié)，觀眾報以熱烈的掌聲。

下面的節(jié)目是自由搏擊，只見四名身體強壯的中國人圍攻杰力柴夫。而杰力柴夫則輕松地用“直拳”、“擺拳”，幾秒鐘就將這些中國人打倒在地。那幾名中國人立刻跪地扯出一條“東亞病夫”的橫幅并求饒。杰力柴夫竟狂妄地將一名中國人踩在腳底下得意地向觀眾揮手致意，并報以飛吻。眼前這一幕可氣壞了不少圍觀的中國人。一個黑臉漢子擠出人群指著杰力柴夫說道：“大力士，他們幾個不配作中國人，我來和你較量!”在場的莫得羅夫一聽是個即興的好節(jié)目，立即將黑漢子的話翻譯給杰力柴夫，杰力柴夫聞聽點點頭，表示同意比試。

比武風(fēng)波

黑漢子見杰力柴夫點頭，二話不說幾步躥上臺去，立即使出少林連環(huán)拳中的“五步撩掌”、“擊步穿掌”、“馬步連環(huán)沖拳”猛攻杰力柴夫。眨眼間杰力柴夫的前胸便“嘭嘭”挨了黑漢子幾拳，可他竟站在那里動也沒動。黑漢子見狀一愣，然后突變?nèi)氛諟?zhǔn)他腋下猛擊一記“探花手”。

杰力柴夫被打疼了，他退了一步，活動了一下手臂。伸出右手一把抓住黑漢子打來的拳頭用力一掄。黑漢子失控，一個趔趄險些跌倒。被激怒的杰力柴夫沖上來將他抱起像扔小雞一樣扔到了臺下。黑漢子滿臉羞愧，而場內(nèi)的外國觀眾則發(fā)出一片歡呼聲……

傍晚，在松花江邊工人居住區(qū)三十六棚的一間破舊屋子里，躺著受傷的黑漢子，工友們關(guān)心地圍在他身旁。

“吉師傅來了”。隨著工友們的喊聲，身穿工作服的吉萬山匆匆走了進(jìn)來。

黑漢子一見吉萬山，立刻掙扎著要坐起來，他眼中閃出了光。

“你好好養(yǎng)傷，不要動?！奔f山扶住他，關(guān)切地說。

“吉師傅，我沒用。給中國人丟臉了?！彼粤Φ卣f，“俄國力士小瞧咱中國人，說咱們是病夫……”吉萬山憤道，“我吉萬山也是中國人，決不讓洋人欺負(fù)!”

幾天后，杰力柴夫隨法國雜技團在道外“新舞臺”劇場(現(xiàn)省評劇團劇場)、道里光華馬戲院(現(xiàn)兒童影院)進(jìn)行兩場表演。最后的壓軸戲都是“自由搏擊”，公開向哈爾濱武術(shù)界挑戰(zhàn)。

出于義憤，哈爾濱的一些武林人士先后登臺比武。一日內(nèi)，被杰力柴夫連傷11人。

杰力柴夫連連獲勝，更助長了他的囂張氣焰，他口出狂言：中國“東亞病夫”若能勝我，甘愿輸三百銀元。

這時，有個久居哈爾濱的白俄告訴杰力柴夫，此地真正有兩下子的是個叫吉萬山的人。

杰力柴夫立即派人四處尋找吉萬山，一定要和他比個高低。

吉萬山也不躲閃，欣然來到了杰力柴夫下榻的馬迭爾飯店。

杰力柴夫說明了比武的意圖。吉萬山聽了他的一番狂言，一股強烈的民族自尊感像一團火燃遍全身，他斬釘截鐵地回答：“好吧，既然大力士先生愿意比武，我接受挑戰(zhàn)!”

離開馬迭爾飯店后，吉萬山回到三十六棚，他跟工友們一講，大家都齊聲稱贊。

這時，廠內(nèi)的一位職員也聞訊趕來，他建議說：“國人如今倍受欺凌。這次比武如能戰(zhàn)勝可是振奮民族精神的好機會?！?/p>

吉萬山點頭說：“那我就將此事廣告天下!”哈爾濱夏天，各主要街道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張醒目的告示：各位武林老師、各位先生，我吉萬山?jīng)Q定今晚與俄國大力士杰力柴夫在亞細(xì)亞大舞臺打擂比賽，深望給予支持……告示周圍，擠滿了人，大家議論紛紛，都為這個敢于同俄國人較量的中國武術(shù)家感到自豪。同時，也為他的安危擔(dān)心。

擂臺大搏擊

比賽當(dāng)晚，亞細(xì)亞大舞臺內(nèi)外人山人海，擠得水泄不通。那些外國僑民多是來看熱鬧做消遣的，而中國群眾，多是來為吉萬山助威的。門票頓時由三角一張，漲到二元一張，最后花十元也買不到了!

晚六時，比賽開始。這時舞臺內(nèi)的座席、走廊、臺側(cè)擠得滿滿登登。

那個自稱“打遍歐亞無敵手”的大力士杰力柴夫，獨自走到擂臺中央，自認(rèn)為穩(wěn)操勝券，得意洋洋，先做了一番力量表演，一則炫耀一下自己的本事，二是給對方在精神上先來個下馬威。這時，吉萬山一身青布衣褲，干凈利索地躍到擂臺上。只見他兩眼炯炯有神，死死盯著不可一世的俄國大力士。吉萬山知道杰力柴夫原是俄國拳擊名家，十月革命后逃往法國。他隨著法國雜技團，從歐洲經(jīng)日本來到中國。先在上海、天津、沈陽等地表演，連贏三十幾名中外武林高手，的確有些本領(lǐng)，萬不可小覷。杰力柴夫練完之后還未等裁判發(fā)令，伸手就向吉萬山打來。吉萬山不熟悉擂臺打法被杰力柴夫搶了先，一下被他抓住了雙肩。全場頓時鴉雀無聲，觀眾都為吉萬山捏著一把汗。吉萬山臨危不亂，雙臂從內(nèi)一翻順勢抓住對方的雙臂，用一記“力分華山”，用力一掰，掙脫了杰力柴夫的雙手，站在一旁。

杰力柴夫又一次撲來，這回吉萬山摸清了他的路數(shù)。他發(fā)揮自己鷹爪功的威力，猛出“鷹爪”，雙手像鐵鉗一樣抓住杰力柴夫的雙手，把他向前一拽，借著對方一趔趄的瞬間，左腳插進(jìn)對方襠間，用一記“鬼推磨”，貼近對方身體，全身拼力一靠，只聽“撲通”一聲，杰力柴夫四足朝天，憑空跌在地上。全場頓時響起雷鳴般的掌聲。然而這個從未吃過敗仗的大力士，從地上掙扎起來，惱羞成怒，兩眼發(fā)紅，惡狠狠地瞪著吉萬山走過來，舉手就想給吉萬山一個耳光。說時遲、那時快，當(dāng)他的手還沒挨到吉萬山的面部時，只見吉萬山左手一擋，跟著一記“馬步架打沖拳”，照準(zhǔn)杰力柴夫的左肋就是一拳。只聽怪叫一聲，杰力柴夫連退三四步，險些跌倒。

杰力柴夫大怒，吼了一聲撲過來，一陣雨點般的西洋“組合拳”向吉萬山襲來。吉萬山冷靜沉著，用虛招閃開，然后故意和他兜幾個圈子，拖垮對方。杰力柴夫幾擊不中，又氣又急，改用重拳猛攻吉萬山。吉萬山佯裝膽怯，轉(zhuǎn)身便跑。杰力柴夫大喜，一路追了過來。

突然，吉萬山一記“轉(zhuǎn)身擺蓮”，身體轉(zhuǎn)身騰空猛踢一腳。杰力柴夫猝不及防，臉挨了重重的一腳，大叫一聲仰面跌倒在地上，半天沒站起來……這時，場內(nèi)觀眾，無論中國人還是外國人一下子都站了起來。掌聲歡呼聲連成一片……

第二天一大早，哈爾濱市的《小午報》、《濱江時報》因這則消息被人們搶購一空。當(dāng)市民們以興奮的心情讀報時，這個自吹“打遍歐亞無敵手”的大力士杰力柴夫，卻靜悄悄地溜出了哈爾濱。

然而，吉萬山平靜的生活從此被打破了。日偽當(dāng)局見他武藝高強，便紛紛邀他出山。濱江警務(wù)廳邀他作警察的武術(shù)教官；“滿洲國”軍的將軍們聘請他作軍隊的搏擊指導(dǎo)。但是，富有民族自尊心的吉萬山不為名利所動，婉辭了這些邀請，仍在鐵道總廠內(nèi)做工。

不久，日本人全面接管了俄國人在哈爾濱的所有企業(yè)，吉萬山離開了鐵道工廠。

吉萬山從此沒了音訊。但吉萬山的愛國壯舉卻永遠(yuǎn)留在了哈爾濱人民的心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