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愛民
"再做一次父母"!這大概是每個已經做過父母的人的愿望。如果有這種可能,我想說兩個心愿。
第一個心愿:從從容容做父母。
12年前的2月初,我從部隊轉業(yè)回京,3月份女兒沈幻呱呱落地。此時孩子他媽大學畢業(yè)參加工作沒幾年,用軍語說屬于"立足未穩(wěn)"。我更慘,正是"戰(zhàn)略轉移"時期,處于"三無"狀態(tài)--無房無錢連工作也沒著落。因此可以說幻子是在一個錯誤時間錯誤地點正確出生的(孩子沒有出生選擇權,有錯的是爹娘)。上蒼在送給我們一個禮物的同時,也扎扎實實送給我們一個措手不及。我們還沒來得及為她準備一蓬溫馨暖和的灶火,搭一個能遮風避雨的屋頂,小家伙就一臉茫然地來到人世。
現(xiàn)在想起來,在我們上天入地找工作的日子里,在我們輾轉于四合院、"夾皮溝"(一處簡陋平房)、筒子樓間頻頻搬家的日子里,對幻子的呵護與關愛一定不夠,致使她的腸胃不太好,新陳代謝緩慢,小臉很少是紅撲撲的,個子老也不見長。上學后,在教室里的座位逐漸前移,現(xiàn)在已穩(wěn)坐第一排"交椅"。這成了我們的心病和遺憾。
做父母也和上學選專業(yè),工作找單位一樣,是人生一大抉擇。從對孩子負責的角度出發(fā),做父母切不可匆忙,必須從從容容,慎重考慮,周密安排,精心準備,這是獲得"初級父母任職資格"的基本條件。假如能從頭開始,我們會從精神和物質上作好當父母的充分準備,讓幻子在一個正確時間正確地點正確出生。然后全力以赴,讓她健康無比,腸胃和牛一樣堅韌;臉色白里透紅,讓生產護膚品的商人排隊求她做電視廣告。那時,我們會經常為她長得太快發(fā)愁,孩子他媽會嘮叨:這條長裙子才穿幾天呀怎么就成了超短裙……
第二個心愿:為孩子找回孩子的生活。
沒孩子前,我和孩子她媽曾以將來孩子的教育為主題舉行了親切會談,達成以下共識:絕不從俗,打破條條框框,讓孩子在田野里自由自在生長。然而事實上我們和大多數父母一樣,幻子還在子宮里熟睡的時候,音樂胎教就已開始。沒進校門前,幻子已進了許許多多繪畫、舞蹈、書法、小提琴、鋼琴、長笛輔導班的門。進校門后就不用說了,和大多數學生一樣成為"作業(yè)機器"。我們所做的是千方百計地督促這架"機器"起早貪黑地按時完成作業(yè),并施以斥責、"利誘"和"威脅",有時甚至"不該出手也出手"。其實做這些事,我們自己比孩子還難受十倍百倍。每當看著幻子趴在作業(yè)上睡著的時候,我們是既同情又挫火,可這火又不知該沖誰發(fā)。
惟一使我們聊以自慰的是,我們只要求幻子完成學校布置的作業(yè),沒有任何加碼,沒有讓她上任何"奧校"和補習班,沒找家教,沒作任何輔導練習材料,希望她盡可能有些玩兒的時間。但這條最后的"馬其頓防線"也似乎面臨土崩瓦解。去年上中學前,幻子取得一所著名中學嚴格的近于苛刻的考試資格,可該校數學考題大多是她沒學過的,結果沒達到錄取分數線。后來了解到這些題大多是"奧校"學生才做過的,沒上過奧校的孩子基本上做不出來……上初中后,最近她數學考試分數有所下降,其中被扣分的題也基本是沒做過的題型,而班上有些做過很多輔導材料題的孩子就能正確解答這些題。于是,我昨天也從書店給幻子搬回了一堆輔導材料。
假如能夠從頭做父母,我們會讓孩子干脆在沒進校門前玩兒個痛痛快快,在草地上大笑,在雪地里打滾,渾身沾滿泥巴在太陽底下唱兒歌。我們會努力不讓孩子過得比大人累。
我們還有許多心愿:
要用錄音機錄下她奶聲奶氣的話和吱哇亂笑的聲音;用攝像機拍下她的所有鬼臉,特別是每逢有音樂響起,她就跳起來一本正經當指揮的樣子,雖然那時她連站都站不穩(wěn),每次都會讓全家人笑得東倒西歪?,F(xiàn)在,這些珍貴的鏡頭只好存在我們的記憶里了;
剛給幻子喂牛奶時奶嘴上的洞老扎不好,大了小了多了少了,她不是吸不出來就是嗆著了,現(xiàn)在我們可以準確地扎兩個合適的洞;
擠出一個獨立空間讓她自己布置,那里會是沈幻、米老鼠和機器貓的世界;
注意鍛煉她獨立自理能力,也許會把她送到一個偏僻的鄉(xiāng)村住3個月,學習放羊和種玉米;
不再把她送全托幼兒園,這樣接觸時間會更多;
不會對她說"不許、不準",只說"你看是不是這樣"和"真棒!我們?yōu)槟泸湴?……
愿望似乎無止境的多,越說越真的想從頭做一次父母,哪怕再重新回到沒完沒了洗尿布,半夜三番五次爬起來熱牛奶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