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過你送的花

馬麗萍

長風(fēng)輕過的夏夜，友人玫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那年，我所在的巷子里搬來一戶姓文的人家，夫婦倆帶著一個女兒，女孩只有五六歲，十分可愛。他們住在巷底的兩間磚房里，卻把周圍的大片空地用柵欄圍了起來，不知做什么用。

以后的某一天，人們發(fā)覺整條巷子都溢滿了一股清新馥郁的香氣，循香氣走到巷底，才發(fā)現(xiàn)文姓人家的院內(nèi)開滿了一種粉紅色的不知名的花繁密如滿天星辰。

第二天一早，文姓小女孩抱著一大捧粉嫩嫩的花挨家挨戶地叩開了緊閉的門扉，遞上一束鮮花，然后脆生生地笑著說:“我給您送花來了。”女孩的背后站著滿面含笑的文姓夫婦。

此后，花開的季節(jié)，每天清晨都能看到懷抱鮮花的女孩燕子般輕巧地走過小巷，人們不約而同地迎出來，鄭重?zé)o比地接過由這雙小手上傳遞過來的溫馨，然后去芬芳每個不同的日子與心情。

當小女孩乖巧的身影成為小巷最美的風(fēng)景時，歲月已緩緩流逝。小院內(nèi)花開花落，小巷中人去人來，不曾更改的是在送花與收花的過程中傳遞著的人與人之間的真情摯愛，純樸的人們用最簡單的方式詮釋著最深厚濃重的情感。

直至有一天清晨，人們打開大門后發(fā)現(xiàn)各自的門前整整齊齊地擺著一束還帶有露珠的鮮花，卻不再見小女孩熟悉的身影了。大家不約而同地朝巷底走去，看到柵門緊閉，小院已是人去樓空。后來才知道文姓人家因家中老人身體有恙所以匆忙趕回去了；聽說那是一個很遙遠的地方，到處開遍了那種粉紅色的花。

不久之后的一場臺風(fēng)，巷底的小院倒塌了一些，許多花被連根拔起，陷入泥濘。

我在臺風(fēng)后登上了遠去的列車，揮別故鄉(xiāng)去了一個陌生的城市。無數(shù)個清冷而孤寂的日子，總會想起巷底的那戶人家和女孩懷中欲滴的鮮花，在那個舉目無親無所依靠的城市，女孩和鮮花已成為我脆弱的生命賴以堅強的理由。

一年之后我重返故里，小巷依然是不變的古老與寧靜。到家后的第二天清晨，有輕輕的叩門聲響起，母親迫不及待地打開門，我聽到一個柔柔的聲音在說:“我給您送花來了?！蔽业男拿偷匾惑@，趕緊跑出去，一個小小的身影已消失在拐角處。母親見我發(fā)愣的樣子，笑著說:“你走后不久，我們一起整理了小院，花開時由孩子們輪流送花……”

后來我問一個孩子:“為什么要這樣做?”

孩子說:“我們收過小姐姐送的花?！?/p>

故事講到這里就完了，我和玫對視著，不由得微笑起來。我不想問這個故事是否真實，因為我分明看到懷抱鮮花的文姓女孩和所有美麗的孩子們就在眼前。對愛最好的回報是把得到的愛分給所有的人，那樣世上便沒有一個愛之國會變得荒蕪，我這樣想。

(占建人摘自1997年1月17日《浙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