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子里的船

昨天和前天安娜都注意到了那個孩子。兩天里他總是站在櫥窗外，翹首凝視著玻璃陳列架。比爾把一只小船放進瓶子里擺在那兒。樣子不錯，他說，雖然它并不怎么值錢。

第三天，那孩子終于鼓足了勇氣進了店門?！罢垎?，那個多少錢?”他指著那只船問道。安娜告訴他價錢之后，他咬著嘴唇，然后道了謝就走了。

“他太想要那只船了?！卑材日f。“等他有了足夠的錢，那自然是他的?！北葼柣卮?。

用他的話說，就是教育他們吃苦。他這樣教育了德里克，他們的兒子。他此時在加拿大，自從在一次旅途中邂逅了一位女孩之后，他就一直定居在那兒。安娜有5年沒見到他了?！安还茉鯓?，在這個年紀不該在街上到處游蕩。”比爾幾乎是在自言自語。

“他可不是在游蕩?！卑材刃钠綒夂偷卣f，“他就住在山腳下，我認識那家人?！?/p>

那家有4個孩子，他們的父親失業(yè)了。如果換了她，她就會把瓶子里的那只船送給他。比爾總是嫌她在生意場上心腸太軟。

過了一會兒，那孩子又回來了。“請問，在你們這兒能分期付款嗎?”他問。

“恐怕不行?！睕]等安娜開口，比爾先說了，“等你到了有支票的年齡再說吧?！?/p>

那孩子臉色一沉。

“告訴你吧，我可以為你留著?！卑材葲_動地說，“可能在圣誕節(jié)……”孩子他那雙充滿渴望的眼睛揪住了安娜的心。圣誕節(jié)還早呢?！罢f什么為他留著?”孩子走后比爾說，“會有人想買那玩藝兒的。”安娜一言未發(fā)。不就是一只船嗎，安娜想。“不知怎的，他讓我想起了德里克?！彼f。比爾把頭扭向了一邊，“我們可去不起，安娜。抱歉?！钡吕锟撕推拮拥牡谝粋€孩子就要出生了。在他上一次的來信中，德里克試探著問他們是否想過在夏天過去一趟，以便趕上孩子的洗禮儀式。他們兩人，他特別強調(diào)。

比爾和德里克并未吵架。但隨著時光的推移，兩人間的裂痕越來越大。她現(xiàn)在承認，比爾從未對德里克所做的任何事情滿意過。難怪他早早地離開了家。

“如果那孩子再來盯著那只船，我只好把他推走?！北葼栒f。

后來，安娜給德里克寫了一封長信，告訴他，他們不會去了。也許等孩子長大了，他們一家可以來這兒。

“我這就去寄信?！彼f。

她走在大街上，空氣冷冰冰的。這也許沒什么，她對自己說。但她感覺到了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就要投信時，她猶豫了，然后又把信塞回了口袋里。她不知道這是為什么。比爾決不會改變主意的，不過，她可以再拖一兩天?？僧?dāng)她回家時，發(fā)現(xiàn)一輛救護車停在他們的商店門外。一位鄰居向她跑來:“安娜，比爾的心臟病發(fā)作了?！彼f。“不可能，”安娜想，“他只有49歲……”恍惚間，她已發(fā)現(xiàn)自己在救護車里，和他在一起。坐在醫(yī)院里的每一分鐘像一個小時一樣漫長。陷入無言的震驚中的她，現(xiàn)在一心掛念著他的身體，早已將所有對他的怨恨拋在了腦后。直到一星期后，他脫離了危險，她有空跟人說話時，她才了解到事情的經(jīng)過。不久比爾就被允許出院了，而且病情大有好轉(zhuǎn)。一天，安娜注意到瓶子里的那只船不見了。她的心一沉。準是那孩子，她想。在她既要照看比爾又要開店的期間，溜進來拿走它輕而易舉。直覺告訴她比爾還不知道。然而他好像對她的心思有所察覺。

“那個孩子，”他假裝漫不經(jīng)心地問，“你說過他住在哪兒?”安娜咬著嘴唇，“43號，”她不快地回答，“山腳下。”“好。”比爾徑直向門口走去。她跟上他時，他已走到了半道上?！澳呛⒆?，比爾，”她神情激動地解釋著，“是他報的信。那天你心臟病發(fā)作時，他到鄰居那兒求救，你就讓他……”

比爾轉(zhuǎn)身望著她，平靜地說:“這我知道?！闭f著從口袋里掏出了那只船。

就在那一刻，安娜頓時意識到自己錯怪了那孩子。比爾回來后沒再說別的，只是說他想他們可以在夏天時去加拿大。瓶子里的那只船再也沒被提起過。它畢竟值不了多少錢，但正如安娜一貫認為和比爾最終懂得的那樣，標價牌上的價格往往并不是一件東西的真正價值

(王青、汪慧摘自《青年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