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 康
一九一五年一月,趙元任和任鴻雋、胡明復、秉志、周仁、楊銓等留美學生在美國紐約州綺色佳(Ithaca)發(fā)起成立科學社(當年十月改名中國科學社),同時創(chuàng)辦《科學》月刊(一九一五~一九五○,一九五七~一九六○,一九八五——),從此,在長達三十余年的時間內,中國科學社成為中國科學共同體的核心,到四十年代末發(fā)展到三千七百七十六人,解放后還參與發(fā)起建立中國科聯(lián)和中國科協(xié)?!犊茖W》月刊“以提倡科學,鼓吹實業(yè),審定名詞(按:指審查和制訂各學科名詞術語的中文統(tǒng)一譯名),傳播知識為宗旨?!边@些學子認為,中國社會積弱積貧的深重災難,“欲從根本上救治,非介紹整個的科學思想不為功。”這是當年“科學救國”口號的一個具體化;后來《科學》月刊上還印著一個社徽,上面有“格物致知,利用厚生”這樣的文字,又加上了“實業(yè)救國”的一層意思;而他們的行動,主要是宣傳科學、講授知識,這實際上是“教育救國”的操作。這幾個方面能不能“救國”,而且是“從根本上救治”,至今恐怕還有不同的看法,但是當年那批莘莘學子的熱情還是可貴的,無論什么時代、什么社會制度,科學普及工作總是要有人搞的?!犊茖W》月刊剛成立的時候,他們還在求學,功課繁重,編輯寫稿人手不夠,可忙壞了楊銓、胡明復、趙元任等人,這從趙元任轉到哈佛大學后戲答胡明復催稿信的一首打油詩可見一斑:“自從肯波去(按:似指坎布里奇,哈佛大學所在地),這城如探湯。文章已寄上,夫子不敢當(按:胡明復來信中有“寄語趙夫子,《科學》要文章”之句)。才完又要做,忙似閻羅王。幸有辟克匿(按:picic,野餐),屆時還可大大的樂一場?!鼻榫w十分昂揚。
在這種情況下,趙元任以中國科學社秘書(書記)身份,向愛迪生寫了一封信,并附上兩本《科學》月刊。半個多月后,愛迪生寄來回信,直譯如下:
紐約綺色佳,德拉維爾大道二○八號
科學社秘書趙元任先生
親愛的閣下:
您上月二十八日寄來的信件和第五、六期中文科學刊物《科學》,證實了我一段時間以來的看法:當代最驚人的奇跡之一——偉大的中華民族的覺醒,說明充足的教育是國家實力和發(fā)展的非常重要的基礎。這一點是全世界都有目共睹的。
貴國青年人對于教育的致力是貴國迅速跟上時代與取得顯著進步的動力,這是非常鼓舞人心的。對于您和您的學會所選擇的領域和取得的進展,我表示衷心的祝賀!希望你們能迅速成長并在科學知識的傳播上獲得成功!
您忠實的
托馬斯·阿爾瓦·愛迪生
一九一五年九月十日
于紐約愛迪生實驗室
這封復信被影印在《科學》一九一六年第一期的扉頁上,標題是《美國大發(fā)明家愛迪生君來書》,并附趙元任的譯文:
以數千年沉睡之支那大國,瞿然而覺,知開明教育為國家勢力與進步之基礎,得非一極可驚嘆之事,而方今世界實共瞻之。斯意也,吾懷之有日,昨讀貴社來書,及所發(fā)行之科學第五六期,然后信吾見之不謬也。
貴國學子關于教育上之致力,實令遠方識時之士聞而傾佩,貴國之有此,發(fā)達之征也。貴社同人擇途既得,進步尤著,異日科學知識,普及全國,發(fā)榮滋長,永永無敝,可操券候也,謹本書以賀。
愛迪生
書信的往返,標志著雙方初步的聯(lián)系。中國科學社接著又敦聘愛迪生擔任名譽社員,這是該社授予極少數幾位權威人士的殊榮。一九三二年十月,當愛迪生逝世一周年之際,《科學》月刊刊印“紀念愛迪生專號”,發(fā)表了大量評介文章,后來又由該社改出《愛迪生》單行本,以紀念這位科學技術巨匠。
中國科學社首先選擇愛迪生作為他們重點聯(lián)絡的對象,而沒去找其他著名科學家,很顯然是看重他的技術成果對社會生活的實際功能,對社會生產力的直接推動作用。確實,愛迪生在美國人眼中是一位公眾英雄,因為他的一生象征著美國人由窮變富的理想(所謂“美國夢”),留美的中國學子不可能不受到這種實用精神的感染。中國特別需要愛迪生這樣應用型、開發(fā)型的科學技術專家,各國的高科技產業(yè)也特別需要這樣的開拓者,趙元任等人至少是朦朦朧朧地看出了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