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航
有人說愛情是現(xiàn)代人最后的憩所
那里可以傾倒自己的感動和脆弱
然而,當愛情真的到來時,我們卻猶豫了
愛情的家園究竟在哪里?
請看本期我們的精神家園特別專題
愛情的惶惑
我在夏天的夜里坐著,夜很大,無邊無際像是要把我吞沒。我想著我的愛情,想著她,想著我們以后的日子。偶然的機會我們之間有了愛情,偶然的機會也勾銷了愛情;好像我越來越找不到保留愛情或者獲得愛情的方法了。
愛情逃逸了,我想把它寫下來;可是我寫下的只是它從我這里的逃逸。我從沒想過,愛情竟是這樣嬌氣,這樣的經(jīng)受不起打擊。有一位什么哲人說過,“美的東西最需要好運氣”,可這好運氣為什么就沒讓我碰到?
我正想著,收音機里傳出了主持人親切的聲音,現(xiàn)在是午夜12點,午夜熱線節(jié)目開始播音。這個節(jié)目是專門給那些午夜沒有睡和睡不著的人開辦的(注:可能有人心情不好)。這幾天,我?guī)缀跆焯炻牎?/p>
先是一段音樂,很柔緩,從沒聽過。
(主持人):嘿,你好,睡著了嗎?如果睡不著就聽我說說,請你把頻率對準,聲音適中,聽見我說話了嗎?那么好,你現(xiàn)在可以聽你想聽的音樂,說你想說的話了,請別擔心,在午夜醒著的人,都會替你保密的。
(有人打進來電話,女聲,聲音很小、很細)唉——,我一個月前過得挺好,可現(xiàn)在卻亂了。我碰見了他。他長得挺不錯,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喜歡他,也不知那叫不叫喜歡,他也說我不錯。我們就互相來往,我忘了他說沒說過我什么都不懂,就知道他老給我送花,都還可以,平時也出去,像一般人一樣看看電影,逛逛街??捎幸惶焖f:他已經(jīng)訂婚了。這是什么意思呀?對了,我們還不知道彼此叫什么。
(主持人,他的話很舒緩,卻很在意,不過因為我竟想著那個女聲,記不太全了):……該離開的就得離開,有些東西是不應該留戀的……如果你的手上沾了些什么,洗掉就是了,眼睛可以不看,看點別的,那樣就會好過些……
(又一個電話打來,是個男的):我都快瘋了,因為我的一個哥們兒快回來了。出國之前,他把他的媳婦托付給我,我們仨本來是最好不過的朋友,所以我就答應了。他一走就是幾年,我和她接觸越來越多,常在一塊兒,后來就出事了。出事那天晚上下雨來著,天兒特黑,我,唉,真不該,我想起來就后悔,就難受。不過她確實好,人相當不錯。嘖,不行,我現(xiàn)在有點語無倫次了,反正你也能明白是怎么回事。她說,她不愛我,而愛我的哥們兒,我覺得那天她可能是太寂寞了,可我想不明白,再寂寞沒感情能那樣嗎?反正我現(xiàn)在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我哥們兒快回來了,他會發(fā)現(xiàn)的,他給我寫過不少信,談國外的事。可我真喜歡她,我怎么辦?我現(xiàn)在是熱鍋上的螞蟻。
(主持人):你做了件錯事,做錯了要改。不過僅僅因為寂寞而委身的女人,不值得要,離開她,做一個好人,像好人一樣生活,擁有美德。(他的語氣十分平和,略帶沙啞和寧靜,寫在紙上沒有他說的那樣有味。)
一段音樂過后,又是一段,我聽出來,那是我很喜歡的一首鋼琴曲《少女的祈禱》。音樂停止下來,電波中寧靜很長一段時間,主持人再次出現(xiàn)。
(主持人):我剛才接到一個朋友的電話,他是這樣說的:我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我,我不打算告訴你我的名字,因為那樣我們永遠不會認識。重要的是,我可以不得到你的同情,我不想讓別人同情我。我今天想點一首歌,送給我的朋友。我今年上高中了,可好幾年了,我沒開心過。我小時候做過手術,我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5歲時碰巧知道了,我喪失了生育能力,永遠不可能像別人一樣生活。從那時起,我的生活就挺灰的,沒有什么顏色。去年,我曾經(jīng)很喜歡樓里的一個女孩,可我不敢,總覺得她知道了我的秘密,看不起我。而且我好像還知道我的這種身體已經(jīng)沒有可能去愛一個女孩了。不過我有一個朋友一直陪著我,幫我趕走難過,所以我今天想送他一首歌。他不知道這事兒,前兩天我們吵架了,后來又和好了,我覺得太對不住他了,他對我特別好……
(主持人):送你一首歌,《永遠的朋友》,無論走到哪里,不能丟的是朋友,希望你高興。我們永遠不會見面,但永遠是朋友。
(又是一個電話,還是男的):我有點不知所措,恍恍忽忽的。她比我大兩歲,長得很漂亮,很性感,我開始并沒那么想,只是一般同事。后來,怪可笑的,和朋友打賭,說一定能追上她。因此,我就使了點招,偶爾撞一下,送個傘,一塊回家,聊兩句,沒想到就追上了??晌野l(fā)現(xiàn)這個游戲有點玩大發(fā)了,我有點喜歡她了,真的喜歡。她有家,也有孩子,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會掉進去,邪了……
(主持人沒有立刻回答問題,只是放了一段音樂,我覺得他有點無奈,過了一會兒,他好像輕笑了一聲,我還聽見他翻動紙頁的聲音):唉!我們這個節(jié)目越來越像“失戀者陣線聯(lián)盟”。
(他好像遲疑了一下):喂,看來我不得不對你說再見了,我又得回到我的那個單人床上獨自面對黑暗了。每個白天我都很疲憊,做一些很世俗的事兒,每個星期我只有一個逃避的晚上,就是今天晚上。我有很多夢,夢是無法摘錄的,我不想醒,只想逃向夢里的地方,在下個6天中,我逃向何處,不知道,不過,我大概知道從何處開始,就是在這兒,這個空曠的播音室。我應該走了,下個星期的同一晚上,我們還有逃脫的機會。
主持人就這樣關閉了談話的空間,我覺得,他好像關了燈,走出了房門。
可我,還是睡不著,我想著剛才主持人和那些傾訴者的對話,我并不全都同意那個主持人的話。比如,那個因為寂寞而委身于丈夫的朋友的女人,怎么能說是該要,或者該不要呢?愛有時候就發(fā)生在一瞬間,而且除了愛還有性,有時它們是一回事,有時就不是。到底怎么樣就是對的,怎么樣就不對了?還有那個高中生,他難道就該因此而永遠失去了愛的權利?如果是那樣,愛情還能有多少精神的成分?我想不明白。唉,愛情原本是件美好的事,可為什么就有那么多叫人難受,叫人煩躁,叫人想哭的事呢?愛情,毫無遮擋地來到你心上,可享受它的時候卻必須遮遮掩掩,必須把它放在一系列規(guī)則中;一旦你違反了規(guī)則,它就會變得一塌糊涂。
我沒有答案,我不知道讀這篇文章的人是不是和我一樣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