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自敏
為期十天(五月十三至二十三日)的“美國圖書展覽”已經(jīng)閉幕很久了。我懷著感謝的心情在那里讀書五天。學(xué)海書山,那浩瀚巍峨的景象,使人沉潛于中而得到極大享受,同時又從心底撼起一陣震動:知識太少可要做的事甚多。
首先當(dāng)然感謝中國圖書進口公司主辦這次展覽。他們主辦進口圖書的展覽,好幾年前就已經(jīng)開始了,近來辦得更有生氣更加出色,不到半年的時間里,已經(jīng)多次舉辦了具有特點的各種形式的圖書展覽。這使人感到欣慰:看來人們已體會到,主辦圖書展覽,不僅僅是一項具體的業(yè)務(wù),應(yīng)該說是大有可為的事業(yè):引進知識,播植智慧。
這次“美國圖書展覽”,恐怕是歷來規(guī)模最大的一次:圖書很多,內(nèi)容豐富,而且展覽會本身也有一些新鮮的改進,頗是可喜的現(xiàn)象:
第一,這次書展,既重理工醫(yī),也相當(dāng)重視文法商。五十二個項目中,人文科學(xué)和社會科學(xué)的類目,占了二十一項。近年來,社會上對重理而輕文的現(xiàn)象,頗有議論,不少著名的自然科學(xué)家對此亦有所呼吁。這次書展中文理科圖書比重的改變,適應(yīng)了當(dāng)前我國的社會需要。
第二,這次書展的“開架”范圍,比歷次書展都廣泛。書展而開架,這原來是名實相副的事,因為書展不象“美展”,“不要撫摸展品”恐怕并不能行得通。書展“開架”,不僅僅方便讀者,而且隨之而來的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也顯得親近多了。文藝書籍,讀者甚多,一時難以開架,事實上確有困難,但是從大處看,從長遠看,總望有一天也能想方設(shè)法實行開架。
書展開架,當(dāng)然帶來一些問題,例如書籍失少破損的情況會比較嚴(yán)重。這既由于借書頻率高,也涉及到公共道德問題。但是道德水平的提高,也得通過社會實踐,例如教育兒童不要折花攀枝,首先就得讓孩子們自由自在地賞花觀葉。
十天為期的書展,惜乎為時太短。我在那里讀書五天,只能在“總類”、“歷史類”里涉獵而已。索取一卷,每每有愛不釋手之感?!皻v史類”里的五百多本書,一一撫摸,已是不可能的了,其他類目,極難旁騖了。
在展覽會里所謂讀書,不過是流鑒序言、翻查索引而已。“貪得無厭”、“索求不已”,是每次參加書展、索書借閱時的“惡習(xí)”,這種“惡習(xí)”也許能得到諒解。
“美國圖書展覽”的美方籌備人,是煞費苦心:廣為征詢,多次評議,反復(fù)核定,最后選出這次展覽的圖書,力求其能反映“當(dāng)代世界最顯著的知識主脈”(“The worlds most current bodyof knowIedge”)。
就“歷史類”中展出的書籍而論,范圍極廣,版本很新,其中還有款式頗為新鮮的叢書,如馬吉爾(Frank N. M agill)主編的《歷史大事一千例》,類似我國的編年史書,選題醒目,文字清暢,既有各自獨立的史事,又前后一以貫之,讀來引人入勝。還有幾本可以討論的新著,如巴茨(Arthur R. Butz)的《二十世紀(jì)的騙局》,為希特勒虐殺猶太人開脫,這是一個為人們注意的動向。
要想用五百多本書全面反映出近年來美國歷史學(xué)界的研究成果和動向,當(dāng)然是件困難的事??磥怼皻v史類”的展出書籍,重點在介紹美國史和美洲史。我國讀者在這方面對其中老一輩的學(xué)者如平克羅夫(Bancroft)、丹納(Turner)、皮爾德(Beard)、摩里森(Morrison)、康邁格(Commanger)尚有所知;因此希望讀到健在的老一輩的美國史史學(xué)家的最近巨作,尤其希望讀到一代新秀的宏著。
書展既有所側(cè)重,不免有所割愛。近幾年來歐美各國,對世界史、國別史、斷代史、專門史的研究,愈來愈細致,也可以說是愈來愈專深了。同時又出版了不少大學(xué)水平甚至高中水平的教科書性質(zhì)的歷史圖書。很多書不惜工本,精益求精,由名家執(zhí)筆或指導(dǎo),文字講究,插圖精美,實在是引人入勝。美國普林底斯豪爾書局(Prentice-Hall)、美國圖書公司(American BookCo.)出版了不少這一類圖文并茂的教科書性質(zhì)的書籍。這些書對我國廣大青年很有吸引力,因為他們再不能滿足于半個世紀(jì)以前曾風(fēng)行一時而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老掉牙”的《世界通史》、《世界史綱》。當(dāng)然,書展里也讀到兩本可喜的這一類書籍,如麥克尼爾(WilliamH.MacNeill)的《世界史》,伯恩斯(Edward M.Burns)的《西方文化史》。但是種類不多,很難滿足廣大讀者群眾的需要。
美國圖書在我國展出,很自然會引起讀者對美國學(xué)者研究中國問題的成果及動向的興趣。長期以來,美國學(xué)者對中國歷史的研究給以相當(dāng)?shù)闹匾暎绕渥罱鼛啄?,美國不少著名大學(xué)的出版社,出版了不少這方面的宏文專著,引起中國學(xué)術(shù)界的注意和興趣。惜乎這次書展中未能充分反映,偶然有幾本,不是太老,就是太通俗。前者如丁格爾(EdWardJ.Dingle)的《一九一一——一九一二年的中國革命》,系舊版重印的書,后者如史扶鄰(Ha-rold Z.Schiffrin)的《孫逸仙》是一本通俗讀物(誠然其中有些與眾不同的觀點)。其他還展出了幾本份量不大的密契根大學(xué)亞洲研究中心出版的有關(guān)中國(特別是中國近代經(jīng)濟方面的)的專著。密契根大學(xué)的亞洲研究中心誠然是一個重要的研究中國問題的機構(gòu),但是它并不能夠代表美國今天日益加強的中國問題的研究趨勢。
這種情況,也許并非出于疏忽,毋寧說是深思熟慮的結(jié)果,這原是可以理解的。
有關(guān)歷史研究的書籍文件,還散見在政府出版項目下,例如其中有卷帙巨大的《美國陸軍史》叢書,僅就有關(guān)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一小部而論,這次就展出了六十巨冊。官方刊印的歷史書籍,詳盡確鑿而失之于煩瑣,羅邁紐(Charles F.Romanus)、桑德雷(Riley Sunderland)所著兩卷關(guān)于史迪威的著作,讀起來就遠沒有塔克曼(B.W.Tuchman)所著《史迪威在華經(jīng)歷》來得生動。這次政府出版物中未能展出《美國對華關(guān)系》(USFR)實在感到美中不足。這是美國政府出版處出版的國務(wù)院外交文件集,歷史最久,自林肯在一八六一年指令開始編纂以來,每年出版,除一九六三年曾中斷一年外,迄今從未中斷過。這樣重要的文件集,倘能選取一兩年展出示范,那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
這次展出的辭書、百科全書,具有極吸引人的特色:種類多、方面廣、印刷精、版本新,被人輪番翻閱,使讀者流連忘返。其中除卓有聲望的《不列顛百科全書》、《美利堅百科全書》外,還有數(shù)目眾多、各級水平的家用、中學(xué)用、大學(xué)用、專業(yè)用書(例如有一部庫利〔Arthur B.Coole〕主編的《中國錢幣百科全書》),竟還有一部《犬類百科全書》,文字生動,插圖也很精美,令人喜愛。
一本好的辭書、百科全書,對一般讀者或?qū)I(yè)研究人員,確實很有幫助。但是不可能有一種辭書或名之為“百科”的全書能滿足各方面的需要。因此分門別類編撰各種形式各種內(nèi)容的辭書,是現(xiàn)實生活、研究工作中的需要,也有利于廣拓知識視野。這次書展成列的辭書,是一次很具體的說明。據(jù)說,展出的辭書、百科全書,引起不少人的興趣。我卻私下有一個愿望,希望那一個有條件的單位全部訂購這一部門的辭書、百科全書,倘若東家訂購一種,西家保留另一種,恐怕會大大減少使用價值,合起來由一家總經(jīng)營,則頗可收左右逢源之效,利用起來就方便得多。這當(dāng)然不是一個普通讀者所當(dāng)言的,但也算是一份心愿吧!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在總類里有兩本其貌不揚,黑紙封皮,打字印刷的目錄索引,名叫《當(dāng)代中國文獻,一九四九——一九七五,書目及篇名索引》,編者:洛伊(George Lowy),一九七八年出版,訂布面兩冊,定價二百五十美元,似乎還未列為正式出版物,因為尚無“ISBN”(“國際統(tǒng)一圖書編碼”)。其中一冊是《紅衛(wèi)兵文獻譯件》。這一冊譯件的索引,分前后兩部分,共計447頁。前一部分是“目錄索引”,收集了紅衛(wèi)兵小報、小冊子,估計不下一千七百種;第二部分是篇目索引,收集小報文章篇目,各種講話報告,估計不下一萬二千篇。以上各種文件收集的地區(qū),從京津滬穗,遠及新疆西藏。所有文件,均已譯成英文,制成顯微膠卷,收藏于哥倫比亞大學(xué)萊曼圖書館。最近讀到一些有關(guān)的書刊,他們已經(jīng)在利用這一份資料了。
知己知彼,正是相互交流共同合作的基礎(chǔ)。美國圖書展覽會的前言中說:“通過這種交流,可以增進我們的了解,使我們一起生活在和睦、協(xié)調(diào)和友誼之中”,這是中美兩國人民的共同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