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親人 (組詩)

人魚

侄子在學校的游泳課上溺水

二十一歲成了他最后的履歷

上幼兒園的外孫說

舅舅在夢中告訴他自己變成了一條魚

淡綠色的身 金黃的脖子

魚一雙眼睛很圓 身體修長

這倒跟侄子相像

夏杪 嫂子把家里的菜地挖成了池塘

從來沒有干過農活的她 邊挖邊哭

誰也擋不住 誰要幫忙她跟誰急

她一急哥哥的頭發(fā)就掉得用手抓

嫂子養(yǎng)了一條胖呼呼的魚魚身綠 頸黃

修長的身子在潤藍的水里很漂亮

我們家每個人下班后都會在塘邊呆一會兒

換換水 拔拔草

有時還逗魚玩會兒

十年了這是我們家第一次最快樂的日子

土豆

外甥十八歲那年要考大學時忽然聽不見了鳥叫再也看不見滿街的色彩

外甥沒有到南方去打工

我們不能怪成批的流水線

外甥吃著麥當勞 肯德基

在城市重點中學跟同學爭分奪秒比著排名

是因為他那天沒理向他要錢的失明少年

還是沒有扶起躺在馬路上的聾啞老奶奶

反正誰也說不清

十八歲的少年從此 眼盲耳聾

醫(yī)生說外甥的腦子里長了瘤子

他怕我們聽不懂

又說像土豆 長在哪根神經

哪根神經就失去了功能

土豆成串的土豆長在了外甥的視神經

長在了他的聽神經

現(xiàn)在二十七歲的外甥 成了離不開父母的嬰兒

小時飯桌上最離不了的就是土豆

炒土豆烤土豆蒸土豆

家里三畝地開滿了天空般潤藍的土豆花

成了一家人全年的希望土豆為啥變成了害人的魔鬼呢成了嬰兒的外甥不明白其實我們誰也想不明白

遠行

大雪紛飛送46歲的侄子遠行

隔離故鄉(xiāng)的姐姐打電話讓我多給帶些錢

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娃出門不能缺錢花

別讓撫養(yǎng)他長大的爺爺奶奶破費

北京是個好地方

八寶山又那么有名

另一個世界的親人肯定都聚集在那準備年貨

掛了電話

我忽然發(fā)現(xiàn)環(huán)繞在我身邊的雪花凋落挺美

母親

花園里姑娘們蹦跳著送花神

明亮的陽光下 麥子豐收

一個中年女人在哭泣 面對著她兒子

沒感覺了 漢語中最平淡的一句話

從他口中抹殺了與一個女孩七年所有的愛戀

最不應該哭的她

淚流滿面 她不明白

那個把愛畫滿屋子的男孩何時迷失了自己她真想幻作播種機在兒子心里種呀種呀直至鐵樹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