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家在村子最東頭,是一座由三間青磚房圍成的小院,墻角爬滿了牽?;?。院子對面就是五姥爺家,五姥爺?shù)膱@子總讓我眼饞一—里頭種著一片稀罕的“天天兒”漿果。那些果子紫得發(fā)黑,圓溜溜的,像串小珍珠。奶奶家沒有這稀罕物,我便日日趴在窗臺上望,恨不得眼神能拐個彎兒,把果子勾過來。
五姥爺?shù)膱@子可不好進。門口拴著條大黃狗,毛色油亮,眼神兇得像兩把刀子。它一見生人就魮牙,喉嚨里滾著“嗚嚕嗚?!钡膼烅?,尾巴豎得筆直,像根棍子。我和柱子、二毛幾個伙伴試過幾次,每次都是還沒摸到籬笆邊,大黃狗就“汪汪”大叫著撲過來,嚇得我們鞋底子都快跑掉了。最后大伙兒湊在草垛后頭開“軍師會”,柱子一拍大腿:“響午頭!狗也得打盹兒!”
夏天的日頭毒辣地烤著地皮,連知了都懶得叫喚。我們貓著腰躲在五姥爺家的土墻根下,腦門兒上的汗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砸。大黃狗果然趴在陰涼里,肚皮一鼓一鼓地打著呼嚕。柱子打頭陣,踩著二毛的肩膀翻過墻,我跟在后面,心“咚咚”地跳。腳一沾地,滿眼的“天天兒”秧子晃得人眼花一紫黑色的果子沉甸甸地墜著,風一吹,葉子底下像藏了無數(shù)只小眼睛,偷偷沖我們眨巴。
“快摘!”柱子壓低嗓子催促著??晌沂忠荒螅印班邸钡亓验_,汁水濺得滿手紫紅,活像染坊里撈出來的。二毛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斬草除根!咱把秧子一起拔回去,又快又不沾手!”于是,眨眼工夫,十幾株秧苗便成了我們的囊中之物。再翻回奶奶家后院,擠在墻根下,大快朵頤,好不美哉。
傍晚,五姥爺扛著鋤頭回來,看見秧子橫七豎八地躺著,氣得胡子直翹,躁著腳罵道:“哪個小崽子干的!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我縮在奶奶家的桌子底下,大氣都不敢出…
后來的后來,大黃狗老了,奶奶的青磚房翻新成了小洋樓,五姥爺?shù)膱@子也蓋起了便利店。那沾著泥土的“天天兒”、衣襟上的紫手印、草垛后的“軍事密謀”也再不曾有過…
只有夏天的風還像從前一樣,熱烘烘地掠過耳畔,恍惚間,又聽見墻根下一串壓著嗓子的偷笑。
(指導教師 王 蕾/插圖 巴比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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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篇充滿泥土氣息和童趣的佳作,像一顆熟透的“天天兒”漿果,輕輕一碰就溢出汁水來。小作者對“天天兒”漿果的描寫和對大黃狗的神態(tài)刻畫極具畫面感,讓讀者如臨其境。從“軍師會”到“斬草除根”行動,情節(jié)推進利落,孩童的機靈與莽撞躍然紙上。結尾的今昔對比不煽情卻余味悠長,尤其是“夏天的風還像從前一樣”的收束,讓自然吹拂的回憶之風里多了些許惘然。
(光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