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此刻,黃昏在收起它的羽翼,夜的蚌殼在打開,月光如珍珠般晶瑩,包裹著一切——所到之處,萬物仿佛完整,又似乎被一一切割。這對立的世界,在月光下分娩,它們復(fù)制,重疊,暗處有腳步滋生。
先是鞋履,再是褲腳,接著是手杖,它們都有著自己的本我和他者,在月光的注目下,閱讀這條巷子,那條馬路,還有街邊香樟樹的一片片葉子。
或許,這是世界的副本,在黑暗降臨的那一刻,就有一種新的文本在生長,在噼啪作響,在變成刻刀,在山洞中刻繪,或是一只蝴蝶翅膀上的鱗粉簌簌掉落。這翕動的耳語,讓事物傾斜一度,再一度,銳角拉長成鈍角,時間完整地矚目這一場凝固的徒勞,直到更深的夜色覆蓋鳥羽和星空,平行的柵欄,還在等候梯形的矩陣。
只有一棵樹的影子被無限延長,它的搖晃似乎在證明,影子不是建筑的廢墟,讀字的人會得到永恒的夜晚。
2
日光燃燒后的灰燼,是一處熄滅的炭火。如果讀字的人在這一刻,在時間的火爐旁,將世界的說明書,靠近光源,多么安靜,搖曳的火焰已經(jīng)很久沒有講述過酒杯、樹枝和一條河流的走向。
在彼此的對話中,有言語在掉落。在黑夜的第七頁,有遲疑的祝詞,有十個月亮來了又去,人類開始站立著奔跑。在現(xiàn)代性的地球上,倏然而逝,它們?nèi)匀还灿幸粋€名字——后鼻音,輕聲,上牙與下牙輕扣。至于如何使用,取決于我們。
它們?nèi)绱酥艺\,但又無法馴服,只有默念潮汐的名字,才能平靜如停棲的蝶。只要重復(fù),黑夜就是多維的切面,有屬于自己發(fā)聲器官,一咳嗽,就有一塊暗影隨之剝離。在撫平之前,那些離散者,從光中而來,又回到光里去。
或者落入泥土、河流,每走一步,都與我們有短暫的相認(rèn)。
3
如果要翻閱,時鐘翻涌,夜開始決堤,每一個影子都是大地的句讀。
光線如何書寫一切?每一次位移,似乎都在研磨夜色。而風(fēng)景隨時在被撤銷,在片段的照耀中,平面變得立體,我們身在其中,閱讀它對立的理性。
在白天,影子同樣在述說景觀,在構(gòu)成我們。一種存在的美德,并沒有一點(diǎn)分歧的意思。它們總低于正午,日光還沒熄滅,會被一一認(rèn)領(lǐng)嗎?時光開始擁擠,每一面墻上都有新的影子,細(xì)碎的風(fēng)不會吹跑它們,更不會隨著溫度而蒸騰。
那么,究竟是誰在抵達(dá)誰?古典或者當(dāng)代,當(dāng)我們共同的時刻,曾經(jīng)佚失的手藝,關(guān)于打磨的技藝,關(guān)于縫補(bǔ)的原則,都在變幻的秩序之中。
無法分離,人世間裸露四野,唯有影子是自己的注腳,我們以此來分辨一顆黑夜的、完整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