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筆記在美國獨立日這一天

按慣例，美國獨立日這天，居民要去公園當(dāng)義工、做餅，吃流水席。但早上一直在下雨，活動取消。

一大早，B大叔的兒媳就打來電話，邀請我們?nèi)ゲ宛^吃飯。美國傳統(tǒng)家庭都是這樣，圣誕節(jié)和獨立日要一起吃飯。盡管離得不遠(yuǎn)，但平時各忙各，很少見面。

我們到的時候，B大叔的孫兒站在門口迎接，先是和B 大叔一個熊抱，然后是T 姐。進(jìn)門后，長凳上一溜坐著B大叔的兒子、兒媳、孫媳、孫女，儼然一個家庭成員展。兒媳抱著不滿周歲的嬰兒，那是B 大叔孫兒的女兒，只象征性穿了點衣服，幾乎光著身子，我們這些大人個個都比她穿得多。我嚇了一跳，嬰兒居然不怕冷，她父母爺爺奶奶也不怕她凍感冒。T姐說美國孩子都這樣，生下來就用冷水沖奶粉喂養(yǎng)，遇到父母上班忙，牛奶凍在冰箱里，直接拿出來就喂。

后來我看到一個視頻，一個美國媽媽，帶著兩個三四歲的女兒，穿著短袖短褲，赤著雙腳歡天喜地走到冰天雪地，砸開結(jié)冰的水池坐進(jìn)去泡冰水澡，那種爭先恐后的樣子，仿佛稍慢一點那池冰水就熱了。關(guān)鍵是，這個媽媽同時還是孕婦，肚子里有個八、九個月的寶寶。我這才明白為什么他們不僅不怕冷而且還是鐵胃，大冬天都要喝冰水，吃冰淇淋?？磥硎菑男【毜?，還在媽媽肚子里就開始練。他們是冰水里泡大的。

我們加入B大叔家的大部隊，在那里坐著排隊，過了很久，服務(wù)員才出來叫我們。美國餐館都這樣，服務(wù)員不叫，不能走進(jìn)餐廳，只能等在外面。

一小時后，總算坐上餐桌。B大叔兒子把他手機(jī)上的照片視頻翻給我看，那是他女兒跨欄跑和高低杠的影像記錄。女兒是個田徑運動員，目前只是普通高二的學(xué)生。他又把兒子摔跤比賽的視頻翻給我看，就是胖墩墩和B大叔熊抱那個，他是個摔跤冠軍。

B大叔兒子是個出色的木匠和獵人，還是義務(wù)消防員，曾經(jīng)用弓箭射倒一頭一千多斤重的犀牛。他家雞圈是自己設(shè)計建造的，雞圈有臥室、客廳、產(chǎn)房，還有戶外休閑的院子。冬天給雞安烤燈取暖，夏天安電風(fēng)扇。他們養(yǎng)的都是土雞，只吃雞蛋，不吃雞肉，雞養(yǎng)到壽終正寢埋掉。我覺得他們不是不喜歡吃雞肉，是不忍心吃雞肉，雞已經(jīng)是他們家庭一員。不知道他們埋雞時有沒有一個悼念儀式。

入座半小時，服務(wù)員才來點餐。一桌子人每人點的都不一樣，T姐給我們點一個大蛋卷，蛋皮里面裹著各種蔬菜和肉。當(dāng)然這不是它的名字，我看不懂英文，不知這個不中不西的東西叫什么。點完餐又等了一小時才上菜。

客人并不多，不知道為什么那么慢。盡管等這么久，他們沒有表現(xiàn)出一點著急，好像他們不是來吃飯而是來聊天的，我很意外，這些以性格彪悍剛烈著稱的西部牛仔，竟有如此的耐心和修養(yǎng)。

買單時，B大叔孫兒拿出一張五十美鈔放在父親面前，他父親也拿出幾張美鈔放在餐桌上，可能看到父親拿出的鈔票有點多，孫兒又掏出兩張美鈔放進(jìn)去，B大叔拿信用卡給他們被拒絕。

離開時孫兒給B大叔一個熊抱，跟我們一一握手告別。孫兒很懂事，十二歲開始給人做家私掙錢。有一次，B大叔請他來做木工，完了帶他去餐館吃飯，他撿最便宜的點。

B大叔孫兒今年22歲，去年已為人父。美國孩子談戀愛很早，但他們不會撒謊，會如實告訴父母，家長會也會詳細(xì)講清楚這個年齡戀愛有什么危害，比如感情會發(fā)生變化，還會把他們帶到教會，由牧師給他們講戀愛結(jié)婚意味著什么，雙方要承擔(dān)什么責(zé)任……這一系列之后，如果孩子還是堅持要戀愛，雙方家長就會見面，然后全程把控孩子的交往，什么時候去哪兒，干了什么，什么時候回家。

晚上去公園看焰火，這是獨立日慶祝活動的高潮。吃過中午飯，就有人早早去公園占座位。焰火晚上十點開始，放一個多小時。四面八方開車來看焰火的人黑壓壓望不到盡頭，公園附近幾條公路路邊，各種車輛綿延幾公里。人們帶著移動布椅，帶著地毯、毛毯，穿上冬天的厚衣服。有人直接開來房車，坐在房車上看，有的在皮卡車后面掛一個平板車，一家人坐在上面，邊吃零食邊看，很多人在草坪擺上餐桌。我看到五六個年輕人什么也不帶，直接一字排開，趴在草坪上，像在完成一件行為藝術(shù)。一對年輕夫婦直接在轎車頂鋪毯子，趴在上面看。

B大叔開著車?yán)@了好幾圈，才在很遠(yuǎn)的路邊找到車位。我們從車上拿下四把折疊座椅和地毯——這些設(shè)備是美國人的標(biāo)配，每個美國人車上都有。走兩公里到公園，公園綠草坪上已擺滿各種座椅，人很多。我們見縫插針找塊空地，把地毯鋪在草坪上，擺放好各種吃的安頓下來。B大叔穿上一件很厚的羽絨衣，雙手插在衣兜里，腦袋縮進(jìn)帽子，只露出臉在外面。我很少見他穿這么多，可見他已準(zhǔn)備好在焰火晚會上打一場持久戰(zhàn)。

焰火開始，最先點燃的是一面美國國旗，隨后播放美國國歌，所有人起立，脫帽，很多人手撫前胸，唱國歌。然后是禱告，祝福國家。焰火放到一半，天空出現(xiàn)兩支焰火蠟燭，隨著低沉悲壯的音樂，所有人起立，很多人手捧點燃的蠟燭，這是哀悼為國捐軀的英雄。

整個過程我一直在觀察B 大叔，我能感覺到他厚厚的羽絨衣下面的暗流涌動，他那顆滾燙的、怦怦亂跳的心，他流動在血管里的血一定已接近沸點。我猜想，作為美國保守黨一員的他，此時一定百感交集，萬般滋味。作為特朗普連任競選黃石選區(qū)智囊團(tuán)成員，他一定在為那個口無遮攔，滿嘴跑火車的總統(tǒng)感到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