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初夏,稱淺夏,或半夏。
那淺字,說得妙,雖已經(jīng)進(jìn)了夏天,卻并不燥熱,脫了微寒,剩下的只有微涼了。說半夏,意為夏天前奏的小半個(gè)夏天,并非夏天的一半。江南的夏天,燥熱要在仲夏之后,而且一直瘋狂地蔓延到秋天。那夏的狂躁,熱浪洶涌,無微涼可言。
淺夏倚窗品茗,微涼的空氣,讓人愜意,微涼中透出閑適。輕風(fēng)吹來,雖有些許寒意,但那寒不傷骨,只能理解為涼了。抬頭看天,流蘇悠云,閑散氣象,疏朗輕盈,高曠神怡,讓心境變得安靜明艷,讓感覺升騰灑落閑適。淺夏而至,陽光美妙,月色愜意,花香半起半落,似乎淺夏的意蘊(yùn),豐沛而沉吟,熱情而冷靜,灑脫而輕盈。
流年易逝,芳華尋蹤,淺夏逝去的不只是春天,也不只是青春,還有人心漸漸釋放的隱約熱情,芳華消逝的人間氣象,那火焰的酷暑時(shí)光,就要到來,那是夏的曠達(dá)、奔放與成熟。淺夏,就是在這種釋放的過程中,一年一度,不卑不亢,悄然而過。它嫣然淺笑,淺嘗輒止,駕馭著春與夏過渡的淡淡時(shí)光,輕摟著一襲季節(jié)的輕盈。
淡香沁脾,淺夏如煙。我感覺在淡守清歡的淺夏,柳絮飄飛,鳥語婉轉(zhuǎn),枝繁葉茂,連鄉(xiāng)間的小草野花也格外清香。我看見,小菜苗綠油油的,牽?;▼善G艷的,金銀花光燦燦的,那鄉(xiāng)野散發(fā)著的淺淺淡淡的香,如約而至,淺淺而行。
時(shí)光簡約,淺夏宜人。那寧靜的一米陽光,悠然的一縷花香,從容的一籃愜意,還有安詳?shù)囊幻}素雅,在暗香盈袖之間,舒展地綻放開來。輕盈婉轉(zhuǎn),安然若泰。我突然想,季節(jié)的轉(zhuǎn)換與更替,是流年的常態(tài)、飛逝的夢境,有得與失,聚與散,悲與喜,情與夢,牽掛與思念。正如一朵花的瞬間開放,一根草的透青生長,一片云的瞬息變幻。在淺夏,心是妥帖的,安放在絲絲清涼的愜意里,滿月光華,絲絲如縷。
此時(shí),微涼不是缺憾,而是一種美麗,深深淺淺,起起落落,浮浮沉沉,有云淡風(fēng)輕的意境,也有半起半落的懸浮與沉醉。
午后的陽光里,我淡然釋懷,在明媚或憂傷之中,看晾曬于淺夏枝頭的婉約綠色,輕盈,沁心,明媚。淺夏若夢,似煙雨紅塵中的白色蒼茫,若優(yōu)雅純美中的安然寧靜,像淡泊畫卷中的愜意收獲,淺夏凝練厚重,也輕盈平凡。
有時(shí)我怨自己,常在風(fēng)雨中微笑,在掩飾中苦痛,在懦弱中感到無助與傷感。不像淺夏,把渴望和微笑掛在眉眼,讓虔誠與明凈的心,無比溫馨,清新明快,如晚風(fēng)輕韻,似陌上花開,擁有淡定中的微涼詩意,無言優(yōu)雅,如流星雨般的心扉輕松開合。我想,淺夏芳菲落盡,有枯腸一別。正如人生,即使有一些生離死別,陰晴圓缺,也不用每日掛在眉梢和臉上。
少時(shí)的夢里,想象自己張開翅膀,有滋有味地飛翔。那是恍若隔世的錯(cuò)覺,像我曾經(jīng)穿過的一件棉麻青衣,毫無俏麗色彩,也沒有雅致之美,宛如一硯青墨,染了心間的灰色調(diào)。我鋪紙握筆,研墨描繪,把夢中看花賞月的心情擱置其間,也把淡若迷霧的靈魂點(diǎn)綴其上。我已經(jīng)不是看風(fēng)景的人,更不是別人看風(fēng)景中的夢。
我想,我心如淺夏,有著時(shí)光的輕淺,夏意的微涼。
(編輯 兔咪/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