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何惜?

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一陸游《卜算子·詠梅》

一陣幽香拂過，仿佛一只無形的手輕輕拽住了我的鼻翼，誘我循著香氣，抬起了頭向左上方望去。在高高的樹梢上，花朵宛如天上仙子般迎風(fēng)飛舞。它們展開潔白的羽翼，輕盈無瑕，恰似“晴空一鶴排云上，便引詩情到碧霄”般令人心馳神往。

近日，我心境迷茫，無暇顧及身邊的美景，偶然聞到這清雅的花香，心中泛起一絲渴望，隱隱覺得這香氣淡得不夠。于是我暗自念道：“興許離近一些會更濃吧?！蹦盍T，腳步已不覺向前，攀上了旁邊的圍擋。

腳下忽然感覺異樣，軟軟塌塌的。我低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滿地落英繽紛，盡是昨夜風(fēng)雨摧殘后的殘花敗葉。曾經(jīng)翩然的花朵，如今已帶著泥濘，零落于塵。目光所及之處，再無一朵完整，它們仿佛天使墜人冥河，折斷了翅膀，沉于塵世。

盡管如此，我依舊攀上了圍擋，試圖靠近那些尚在樹梢上的“仙子”。然而，出乎我的意料，近在咫尺的花朵竟散發(fā)不出一絲香氣。那香氣仿佛故意躲藏，令我百般追尋卻不可得。我在圍擋上四處走動，試圖從不同的角度接近它們，可是，無論如何努力，芬芳早已飄散。

失望間，我緩緩爬下圍擋。就在這時，香氣又悄然回到我身邊，依舊那般淡雅。猛然間，一種奇異的想法涌上心頭，我的目光再次回到腳下的殘花，是你們！我輕輕蹲下，小心翼翼地捧起一片剛剛被我踩到的落花，將它送至鼻前，閉上眼睛，輕輕吸入一口氣，清香如春水般涌入心田，淡而悠遠(yuǎn)，沁人心脾。

原來，真正散發(fā)出芬芳的，并非高處那些未曾凋零的小花朵，而是這些落在塵埃中厚厚的殘英。它們雖已離開枝頭，生命已然終結(jié)，卻依然堅(jiān)持散發(fā)著與生前無異的香氣，正如《紅樓夢》中所言“質(zhì)本潔來還潔去”，縱使落入泥塵，仍不失其本真。

我靜靜凝視手中的殘花，它帶著風(fēng)雨的痕跡，濕漉漉地躺在我的掌心，宛如疲憊的旅人，歷盡磨難仍微笑著對我訴說：“花落何惜？花落何惜！”生命的最后一刻，它依然在演繹著屬于自己的華章，正如《荊軻歌》中所詠“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fù)還”，哪怕即將歸于塵土，它也用最后的芳香，書寫著生命的絕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