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販
一種合乎于胃的燦爛,
爆發(fā)在櫻花盛開的時候,
他頓言著春日的潦倒,像此刻,
想要改行的心理合乎于生活的口感。
可供選擇的種類本來就不多,
譬如小米,譬如白粥,
需要各自分解一些中年的拘謹(jǐn)。
我們談起故鄉(xiāng),并對比在城市的現(xiàn)狀,
酸辣或者甜口的喜好,這樣的私己化要求,
我和整個小區(qū)的攤販反復(fù)確定過,
甚至我的父親,也為此刻意著符合。
不能再疏離了,站在街道邊緣,
有些花很難落在他的帽檐上,而我,
始終保持著生命的陌生感,
孤身一人返回夜色中。
早晨
我喜歡模仿一群麻雀醒來的樣子,
突然歡暢,就算這一日小區(qū)里充滿哀樂,
轉(zhuǎn)為深沉是必要的,
但需要某種強(qiáng)加因素的過渡。我不敢說,
站在三樓就像脫離了世俗,很多沉重之物,
被我搬到狹小的屋子里,但是鳥鳴不能,
透過紗窗,我幻想一種虛無與遼遠(yuǎn),
而那片剛落下的樹葉便是精致的小鎖,
剛好讓我與這個世界有所聯(lián)系。
光影
此去經(jīng)年,夕陽還沒有成為一重好的心境,
穿過林蔭如同甬道,萬物相生的靜美,
凝聚在長苔的石板上。涉身人間,
悲劇也還未形成典型,一只侈口罐的缺處,
透露著生命的赭暈。而時間的銅鏡內(nèi)部,
瘦弱的白虎如同轉(zhuǎn)瞬的反光,撲散在塵埃里。
我的心顫動著,無數(shù)鮮活的貝類在其間吐著細(xì)沙,
就像夢中,海水抵岸,而我被消減著,
但光的相對應(yīng)似乎更加準(zhǔn)確,我浮出我的身體,
我與我的世界裸裎相對,多年以來,
終于洞悉我的影子并且和解。
文廟中讀碑石
下馬石前,世俗的我被勒止在泮池邊,
野櫻恰得時宜,燦若星辰。
不解儒法的我被帶進(jìn)碑廊里,讀一些殘碣,
像一只麻雀落在雕梁上,
聽了二程的口讖,竟也知道宇宙縹緲,
卻與我同體?;性谧蛉?,
我提著小籃走過街道,世間的漣漪,
彼此復(fù)拓,又彼此止不住地遁逸。
再注視著這些年代頗久的石頭,
每一枚篆體的字都要賦上經(jīng)典的意義,
然后染塵,破裂,被觀仰,
甚至曲解。我不敢撫摸,就像
一只纏蟒的鐘,古沉著令人生懼。
偏方
從他的腳踝摸到膝蓋,我才知道這一截硬骨,
已經(jīng)有了老化的疼痛。在灣子,
從泥土長出的人,若要回到泥土必須要忍受
幾十年的重構(gòu)。像榿木一樣,深邃的,
木質(zhì)化的將生命懸垂在宇宙的無用之外。
他憂心忡忡地向我確認(rèn)是否患了風(fēng)濕,
這種慢性疾病似乎已讓骨頭變得無比粗糙了,
糾扯著身體與土地最接近的部分。
我肯定還不是無治之疾,
但又沒有立刻生效的療法。我的父輩在蒼老著,
還聽信我的偏方,痛苦地活著,
讓夜色逐漸湮沒他們采自田野的南瓜和玉米。
某一刻
這一生須有一刻,我聲音嘶啞,
不是因?yàn)榭谇焕镌鷿M了仙人掌的絨刺,
而是我的宿命有了額外的容量,
譬如萬物不可消弭,鏡像從未失真,
愛又失而復(fù)得。我們注視著一個漩渦的形成,
包括一枚星辰的到來。許愿吧,靜默地,
或許,有一刻你代替了我在人間發(fā)出聲音。
懷舊
蝴蝶,那只美麗的揚(yáng)琴,被秋風(fēng)所擾,
草種落在流水上,像單弦扣在月光里,
而迸發(fā)的一次清澈的思考。
不能在此久留,許多微小的口器,
從苔蘚上啜飲著丹砂般的過往的幸福。
需要一再確定,萬物的美學(xué)意義,
是否已被辯證清楚?
我只有一丁點(diǎn)的秘密和幻覺,如果還愿意,
就和我成為青銅或者浮塵,
在匣中,虛擬一場盛大的音樂會,
而不只是一只蝴蝶的顫動,一根弦絲的驚悸。
素顏
在穿行的列車上,握緊一截河流,
群山與泥沙俱來,手指之間,
斷了的指紋如同不完全腐化的木頭,
明晃晃地在溝壑的身軀上,
證明了我們充滿險境的前半生。
此刻,舊鐵和鮮花擠在哀沉的過道里,
一如中年的心臟反復(fù)搏動,
而在沾滿泥垢的鏡子面前,那些樸素的臉,
努力呈現(xiàn)著生活的可能性。夜色雄渾,
這些不同年紀(jì)的人都在沉默著,
直到窗外的警笛劃過某個南方的縣城。
謝恩傳 1999年12月生于云南騰沖,云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