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可能會擁有很多個旅行箱,但沉甸甸的永遠只有一個,是一個人拖著離開,走了很遠的路,又一個人拖著回來的那只箱子。
我也有這么一個箱子,曾經(jīng),箱子好像做著時刻出發(fā)的準備,盡管人和箱子都沒有方向。如今,它不想再出發(fā)了。
不出發(fā)也好。
終于,我的旅行箱停止了它那顛簸、磕絆的日子,放下了它漂泊不定的計劃。如今,它退守一角,時光仍在箱子里層疊,像碼放整潔的衣服,一件件,沉淀著,又揮發(fā)出那股奔波的味道、回憶的味道。
一只旅行箱就像一間時光倉庫,人的手在箱子里伸進伸出,
倉儲車票,倉儲青春,倉儲夢想,倉儲帶給遠方親人的禮物,倉儲故鄉(xiāng),倉儲一個人一生最寶貴的那幾個日子,只舍得取出幾件維持生活的必需品
一只旅行箱裝過的車票越多,就會越沉,因為,它層疊著的不僅是那幾件舊衣服,還層疊著時光,碼放著他全部路上的故事。
有一天,箱子突然打開,我們什么都再也取不出來了,卻又仿佛什么都在那里邊,
我眼中的鷹
用翅膀收割天空,丈量大地。
用利爪給天空制定,大于或等于天的鐵律。
用無數(shù)個盤旋,拼湊出一場血腥的勝利
這只是世人眼中的鷹
但真正能命名一只鷹的,不是利爪,不是翅膀,不是盤旋一切都不是,而是收起飛翔,退隱孤崖上那對互不相視的火眼
在我眼中,能牽制一只鷹的,不是地心引力,不是巢穴,不是天空,不是大地 —是橫在鷹內(nèi)心的尺,
它飛翔時,它的飛翔與世界無關(guān),它的飛翔只指向飛翔本身。
命運決定給予鷹一對翅膀,肯定也把關(guān)于如何表達自由的詞匯全部給了它,像把羽毛鑲嵌在一只鷹的身上。
所以,在世人凝望它的翱翔時,它盤旋著,上升,給了世界一個收的姿勢。
我眼中的鷹 看來,你是懂叢林法則的:保不準唱頌歌的嘴巴調(diào)轉(zhuǎn)過來就都是槍口。保不準仰慕的目光常常藏著最精準的子彈。
我眼中的鷹,我可能還看穿了你隱藏的部分:
當翅膀向黑夜挺進,沒有人知道,你是要去占領(lǐng)一個黎明,用一聲孤鳴,宣示你的到來。
只這樣靜靜看著就很好
看見有月亮在水里晃蕩,千萬別想著把水舀干,月亮就出來了。只這樣靜靜看著就好。
月亮用光誘人,是月亮的本性。人經(jīng)不住誘惑的光,是人的本性。
我親眼看見過,有人將水瓢把子接得長長的,一瓢瓢往身后揚著水,攪碎了月亮,累倒了自己。有人失望地坐在水邊,往身旁的罐子里撈著破敗的光,拾撿月亮濕淋淋的碎片。
多少人,把手伸進水里時曾激動不已…
嗨!只這樣靜靜看著就很好。看月亮在水里晃蕩,就已經(jīng)很好。
手伸進去,月亮會碎掉。
水舀干,月亮就會徹底消失不見。
冒充
那時候,我很小,故鄉(xiāng)很大。
每到夏夜,媽媽就抱著我,邊拍我睡邊在院子里乘涼。媽媽話少,更不會講故事。
我就看夜空里群星閃爍,我眨眼,它們也跟著我眨巴的眼睛跳,一跳一跳,總誤以為,是有誰采摘好了一筐筐發(fā)亮的橙子,故意從對面高坡上一筐筐抖進夜空。
現(xiàn)在,我長大了,故鄉(xiāng)卻變小了。
我把故鄉(xiāng)夾在稿紙里,塞進行李箱,就能輕松行走四方,只是再沒有那成筐成筐的星星從山坡上滾跳,我只能一根煙接一根煙地點,把他鄉(xiāng)的夜燙出一個個洞,冒充故鄉(xiāng)的繁星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