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重臣張人駿出身名門望族,前半生官運亨通,為清廷立下赫赫功績。然而官至兩江總督的他也無法抵擋歷史前進的腳步,在清廷顛覆之際無奈留下一些逸聞趣事,頗為世人熟悉的就是他“坐著籮筐在城墻上下去\"逃出即將光復的南京城。他還是知名作家張愛玲的二大爺,張愛玲在多部小說中詳細描寫過他。那句“一個高大的老人永遠坐在藤躺椅上”,說的正是這位典型的清廷遺老的形象。
豐潤張家,名動一時
張愛玲晚年寓居美國期間,出版了圖文并茂的自傳《對照記》。在《對照記》中,她回憶了許多童年往事,其中一段與清廷最后一位兩江總督張人駿有關。張人駿是張愛玲祖父張佩綸的堂侄,她父親張志沂的堂兄,所以她稱張人駿為二大爺。
張愛玲曾祖父張印塘出生于河北豐潤。豐潤一向以文化昌明、人才輩出著稱,民間有“北豐潤,南無錫”之說。張印塘在豐潤是個響當當?shù)娜宋铮呵寮螒c時中舉人,后來又中進士,歷任浙江建德、海寧、桐廬知縣,杭州府知府,安徽按察使等職。他為官清廉,兩袖清風,頗得民心,后在任安徽按察使期間與朝中重臣李鴻章相識。當時李鴻章回家鄉(xiāng)辦團練,得到張印塘的大力支持,兩人共同鎮(zhèn)壓太平軍,可稱世交。
1854年夏,天氣特別炎熱,張印塘在與太平天國將領石達開作戰(zhàn)時,病逝于徽州。當時張佩綸才五歲,李鴻章看到莫逆之交的幼子跪在棺材前不停地哭泣,一時淚如雨下。他出資讓夫人帶著張佩綸撫棺回老家安葬。張佩綸后來長大成人,被清朝小說家曾樸在《孽?;ā分忻枋鰹椤霸~鋒可畏,是后起的文雄”。因才情斐然,張佩綸后來被李鴻章相中并招為女婿。
作為名門望族,張印塘有個兄弟叫張印坦,二人均為進士。張印塘生下張佩綸,張佩綸又生下張愛玲的父親張志沂;張印坦生下兒子張鈞,張鈞生下兒子張人駿。張人駿二十二歲中進士,三年后,張佩綸也金榜題名。同一家族在短短幾十年間出了四個進士,在當時真是光宗耀祖,名動一時。二大爺張人駿最早這樣出現(xiàn)在張愛玲的《天才夢》一文中:
我三歲時能背誦唐詩。我還記得搖搖擺擺地立在一個滿清遺老的藤椅前朗吟“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眼看著他的淚珠滾下來。
后來她在《對照記》中這樣回憶張人駿:
路遠,坐人力車很久才到。冷落偏僻的街上,整條街都是這一幢低矮的白泥殼平房,長長一帶白墻上一扇黑的原木小門緊閉。進去千門萬戶,穿過一個個院落與院子里陰暗的房間,都住著投靠他的親戚。雖然是傳統(tǒng)的房屋格式,簡陋得全無中國建筑的特點…帶路的老人終于把我們領到了一個光線較好的小房間,一個高大的老人永遠坐在藤躺椅上,此外似乎沒什么家具陳設。
這個高大的永遠坐在藤躺椅上的老人,就是張人駿。二大爺用沙啞的嗓音問張愛玲認識多少字,并讓她背詩給他聽。
張愛玲筆下那些寫實性的描寫,前清遺老、遺少、大宅門的霉味撲面而來,莫不與這位二大爺張人駿密切相關。
與親家袁世凱的恩恩怨怨
張人駿生于1847年,前半生一路官運亨通、飛黃騰達:舉人、進士、翰林院庶吉士,隨后擔任廣西按察使,廣東、山東布政使,山東、河南、廣東、山西巡撫,兩廣總督、兩江總督,成為朝中要人。與他交往的多是各地封疆大臣,其中就有后來成為北洋總統(tǒng)的袁世凱
張家與袁家淵源很深,這源自張愛玲祖父張佩綸。張佩綸與袁世凱的堂叔袁保恒、袁保齡都是晚清重臣李鴻藻的得意門生,私交深厚。袁世凱最早也是經(jīng)張佩綸介紹來到山東登州,投靠在淮軍名將吳長慶麾下。山東后來爆發(fā)了義和團運動,令朝廷大為頭痛,但是其“扶清滅洋”的主張得到了山東巡撫毓賢的縱容。這股反外勢力自然引起了各國使節(jié)的不滿,清廷被迫撤換毓賢,代之以袁世凱署理山東巡撫,此時張人駿已任山東布政使一年有余。
初到山東的袁世凱面對風起云涌的義和團運動束手無策,在武力鎮(zhèn)壓義和團問題上一直猶豫不決。袁世凱“繞室終夜,莫決從違”,他左右為難,難以定奪。就在這時,濟南府西南部的義和團殺死了英國傳教士,釀成大禍。袁世凱預料到事態(tài)的嚴重性,立馬趕到張人駿府上求計問策。
得知袁世凱來意后,張人駿說:“義和拳(團)就是邪教一種,不可能成事的。從古朝到今朝,老夫還從來沒有聽說過歪理邪說可以成就大事的,這是老夫的看法,料其必敗,則當早下定決心?!彼S后又說:“吾輩寧任不奉詔之咎,不可委蛇誤國事?!痹绖P認定義和團為“左道邪教”,說:“拳民譏諷我抗旨附夷,更以危言聳聽,群情恂懼。\"張人駿淡定地說:“事急矣,我兩人身家且置度外,即不幸遇難,有國在,不患不昭雪,不然者大局一壞,受害者奚止萬家,又何論我兩人。”
袁世凱認為張人駿的看法是對的,于是調(diào)取兵備,準備派重兵保護張人駿府邸,張人駿婉拒了他的好意。但是輪到要親自痛下殺手,袁世凱再度猶豫不決起來,認為山東全境“頗有借義和拳相號召者”。張人駿笑著說:“是何難,今近畿方用兵,而東省幸無事。果為義民,應往近畿赴難,若假詞擾鄉(xiāng)里,是亂民也,在法宜懲,殺無赦。\"袁世凱嘆服:“讀書人,真不可及也?!?/p>
在張人駿的協(xié)助下,袁世凱一改上任巡撫毓賢“剿撫兼施\"方針,著手大力驅(qū)趕拳民,令其在山東無法立足。拳民紛紛逃往天津、北京一帶,山東得以維持穩(wěn)定。不久,袁世凱又在張人駿的建議下,與兩廣總督李鴻章、湖廣總督張之洞、兩江總督劉坤一發(fā)起了“東南互?!边\動。兩人關系自此越發(fā)親密,還換了庚帖結盟為兄弟,最后經(jīng)朝中軍機大臣徐世昌做媒,張人駿續(xù)弦夫人陳氏所生的兒子張允亮迎娶袁世凱的女兒袁伯禎。在張人駿看來,他們兩家門當戶對,兩人子女更是天作之合。他還算好了良辰吉日。當時張允亮還在京師大學堂譯學館就讀,因兩家都是大戶人家,張人駿為此寄回了五千兩銀子作為開銷,讓大兒子張允言為二人籌備婚禮。
但是婚事最終沒能如期進行,1908年11月14日,光緒帝駕崩,第二天慈禧太后又在儀鸞殿病逝。按清朝禮制,皇帝駕崩或太后去世官民都要禁婚。張人駿特地交代“俟明冬或后年春間再擇吉期”,袁伯禎與張允亮的婚期就一直拖延下來,直到1910年兩人才正式步人婚姻殿堂。
兩人婚后琴瑟和諧,志趣相投,育有兩子。張允亮也沒有像身邊富家子那樣妻妾成群,這讓張人駿非常高興。按一般常理,成了兒女親家的張人駿與袁世凱親上加親,兩人關系應該好上加好,但事實并非如此。袁世凱勸說清帝退位后,張人駿傷心不已,后來聞聽袁世凱有稱帝之心,他表示堅決反對。袁世凱最終還是在北京自立為洪憲皇帝,張人駿得知后痛哭流涕,大罵袁世凱“大逆不道”,是叛臣逆子,拒絕出任一切民國職務,也不再與袁世凱相見,還專門交代兒子張允亮、兒媳袁伯禎:“無事少踏袁家門檻,當我們張家沒這個姻親?!睆堅柿谅爮母赣H的安排,常托故不見岳丈袁世凱,袁伯禎也很少回娘家。他們的行為讓張人駿非常認可,他經(jīng)常興奮地對上門的朋友說:“此佳兒、賢婦也。”
而袁世凱卻沒有忘記張允亮這個女婿,賞給他一個官銜—一北洋政府財政部僉事。前清遺老向張人駿祝賀,張人駿卻不領情:“小兒無知,人其彀中,諸君為余慶賀,老夫感到臉紅,明日就叫他去辭了這個官?!?/p>
歷史功績赫赫
1907年7月,張人駿被清廷任命為兩廣總督兼南洋大臣。就在這年秋天,一艘英國輪船在廣東被劫,隨船的一名英國醫(yī)生被殺,英國公使向清廷提出抗議,要求嚴懲兇手,并將部分地區(qū)的緝捕權交給英國人,得到清廷批準。張人駿卻認為此舉不妥,堅持己見,“奮爭多次,卒達收回之目的”。香港總督由此對張人駿刮目相看,專程拜見了他,其夫人亦同時拜見張夫人。這在當時外交史上絕無僅有,以至“粵人以中國有此體面外交莫不交譽”。
張人駿處理起外交事務向來立場堅定,旗幟鮮明,毫不含糊。日本人在廣東海域走私軍火被當場查獲,張人駿立即照會日本領事,按朝廷法律將軍火全部充公。朝廷屈服于日本的壓力,要求張人駿對查獲日輪的相關人員撤職查辦,給日本走私船造成的損失照價賠償。張人駿強烈反對,全粵軍民群情激憤,迅速掀起抵制日貨運動,清廷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水師提督李準奉命出巡外海,在東沙島發(fā)現(xiàn)日軍已占據(jù)該島兩三年,建輕便鐵路十余里,同時設置了廠房數(shù)座。張人駿聽取匯報后立即與日方交涉,證明此地為中國土地,后該島交還中國,仍稱東沙島。他隨后調(diào)集兵艦,對南海西沙一帶群島進行測繪,勒石命名,鳴炮升旗,重申中國主權。
在這次巡視中,隨船的測繪委員和海軍測繪學堂學生繪制了西沙海島總圖和西沙各島分圖,并一一命名西沙諸島嶼。清廷派水師數(shù)次巡視西沙群島,宣示主權,此舉在當時國際社會引起強烈反響,各國航海之書都稱西沙群島為中國領海領土,其中一個島嶼就采用了張人駿家鄉(xiāng)的地名被命名為豐潤島(后改名為和五島,現(xiàn)為東島)。張人駿還命令將士在永興島升旗鳴炮,公告中外,重申南海島嶼為中國神圣領土。1947年,位于南沙群島西部的一個灘涂改掉原有舊名,重新命名為“人駿灘”,以紀念張人駿開疆拓土的歷史功績。
1909年5月,張人駿調(diào)任兩江總督兼南洋大臣,當時的兩江包含江南?。ń窠K、安徽兩省及上海市)和江西省,是清廷最富足的地方,也是財賦重地,兩江總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張人駿使出渾身解數(shù)為清廷賣命,最終促成首屆世界博覽會在南京順利舉辦,成為他一生中的顯赫功績。
世界博覽會源起于南洋勸業(yè)會。早在1904年,愛國華僑張振勛向清廷捐獻二十萬兩白銀,慈禧太后和光緒皇帝召見他,向他詢問富國強民之道。張振勛提出在全國范圍內(nèi)開展獎勵實業(yè)、籌辦南洋勸業(yè)會的建議,慈禧太后接受并支持這一主張。當時的江蘇巡撫陳啟泰上奏“籌辦南洋勸業(yè)會折”,倡議在南京創(chuàng)辦南洋第一次勸業(yè)會,以“獎勵實業(yè),振興工商、開通民智、引領風氣\"為宗旨,此舉得到清廷準奏。這也是中國舉辦的第一次世界博覽會,張人駿擔任正會長,時任上海四明銀行行長虞洽卿任副會長,由官方出資七十萬銀圓,民間籌資三十萬銀圓,于1910年6月在南京丁家橋舉辦,占地七百余畝,歷時長達半年,中外共計三十多萬人參觀。全國二十二個省和海外十四個國家、地區(qū)代表前來設館參展,展品多達百萬件,時人稱之為“我中國五千年未有之盛舉”。當時的報界高度評價博覽會:
“一日觀會,勝于十年就學。\"打開中國之門,開創(chuàng)全新風氣,這是張人駿一生最大的功德。
“二大爺坐著籮筐\"逃出南京城
雖然張人駿在洋務運動中積極進取,勵精圖治,有勇有謀,在晚清向民國轉(zhuǎn)型中建功立業(yè),但是他這一代晚清大臣的努力并不能擋住歷史前進的腳步。當時全國大部分地區(qū)督撫面對變革浪潮,都要求成立國會和責任內(nèi)閣,張人駿卻強烈反對。他是朝廷的忠臣,在清末亂世坐上總督這個位置,注定是一場悲劇。他出任兩江總督剛剛一年多,辛亥革命就開始了。
1911年10月武昌起義爆發(fā),革命黨人一舉攻占總督衙門,迅速光復漢口和漢陽。新軍協(xié)統(tǒng)黎元洪和立憲派首領湯化龍等都歸附革命,黎元洪被推舉為湖北軍政府都督。軍政府宣布中國為中華民國,號召各省響應革命,推翻清廷統(tǒng)治。湖南、陜西、江西、山西、云南等省紛紛響應,到了11月初,上海、浙江、江蘇等省市也先后宣布獨立,只有兩江總督的駐地南京還控制在張人駿手中。這時的南京已經(jīng)被革命黨人團團包圍,時任江寧布政使的樊增祥多次請示張人駿,希望他順應歷史潮流,宣布南京獨立。可深受忠君愛國思想影響的張人駿對他們的請求一概拒絕。他還給家人寫信說只要他活著,亂黨不可能攻入南京,他誓與南京共存亡。
這一段南京守城史被張愛玲寫進了小說,她小時候多次聽家中用人說過:“革命黨打到南京,二大爺坐著籮筐在城墻上下去的。\"她當時對這段歷史糊里糊涂。后來定居美國,看了美國新聞記者所寫的《端納傳》,里面提到一個坐著籮筐下城墻逃跑的“籮筐總督”,才隱約覺得可能就是自已那位二大爺,她對人說:“也還不十分確定是他,也許因為過去太熟悉了,不大能接受。”
這個坐著籮筐下城墻逃跑的總督正是張人駿。武昌起義勝利的消息傳到兩江總督府時,張人駿被勢如破竹的革命黨嚇得魂飛魄散。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急調(diào)江南提督張勛進入南京城防守。
張勛時年五十七歲,是袁世凱的老部下,拖著一根長辮子,人稱“辮帥”。他率領二萬清兵前來,張人駿拱手將南京的守城大權交由他全權掌管。張勛向張人駿提出鎮(zhèn)壓南方革命黨人,鏟除當時駐扎在南京城區(qū)的清朝新軍第九鎮(zhèn)(鎮(zhèn)相當于師)。這是清朝末年第一次實行征兵制人伍、仿照日本陸軍模式編練的新式軍隊,時稱新軍。張勛統(tǒng)率的江防營都是按老模式編練的,故稱舊軍。平時新軍瞧不起舊軍,舊軍忌妒新軍,雙方總是水火不容。張人駿無奈,只好把第九鎮(zhèn)調(diào)往南京聚寶門外三十公里的秣陵關,算是將他們趕出了南京城。第九鎮(zhèn)一走,張勛立即在南京全城搜捕殺戮革命黨人,一個多月屠殺居民三四千人,各處城門時常高懸人頭示眾。兵士更是借口搜查革命黨人四處搶掠百姓財物,到處殺人放火。南京居民怨聲載道,渴望革命軍早日到來。
張人駿做的第二件事是命令江防營和巡防營負責城內(nèi)防守,每人補充子彈五百發(fā),給第九鎮(zhèn)官兵每人只發(fā)三發(fā)彈藥。第九鎮(zhèn)到達秣陵關駐地后,接連捉到十多名化裝成乞丐、小販的密探。密探們供認是張勛派來的便衣,目的是到秣陵關監(jiān)視第九鎮(zhèn)。就在雙方爆發(fā)內(nèi)訂之時,上海的革命黨人起義,上海很快光復,革命軍一鼓作氣占領了吳淞口。消息傳到南京秣陵關,第九鎮(zhèn)全軍官兵興高采烈,革命氣氛高漲,巧妙設下鴻門宴要活捉張勛,并力促張人駿起義投降。
就在張人駿猶豫不決時,圍攻南京的革命黨總司令徐紹楨和上海革命軍取得聯(lián)系,上海軍政府都督陳其美已同意趕運軍火前來增援,首批彈藥已發(fā)運到鎮(zhèn)江。11月8日清晨,徐紹楨命令進攻雨花臺,起義軍在雨花臺、水西門一線和清軍展開激戰(zhàn),戰(zhàn)事越來越激烈,整整打了一個多月。
這場圍繞南京城的攻守之戰(zhàn)成為辛亥革命史上最激烈的攻堅戰(zhàn),一直打到12月,革命軍的強大炮火向南京城朝陽門、富貴山、太平門等處轟擊。兩江總督張人駿、江寧將軍鐵良正在北極閣張勛的指揮所里等候張勛前來商討軍情,突然一發(fā)炮彈擊中閣樓,五名衛(wèi)兵當場被炸死。張人駿嚇得失魂落魄,在鐵良的扶護下,“坐著籮筐在城墻上絕下去”,倉皇逃離南京城。清軍頓時軍心動搖,張勛在前線得知張人駿逃走,知道大勢已去,只得帶領一批殘兵敗將撤出南京,經(jīng)浦口逃往徐州。第二天南京城鞭炮連天,總司令徐紹楨率革命軍進人南京城,南京光復。由此,張人駿在中國歷史上留下一個丑聞,就是張愛玲筆下的“二大爺坐著籮筐在城墻上下去”。
張人駿最終逃入停泊在南京下關的日本兵艦,逃往上海,然后再逃至天津,向袁世凱告老還鄉(xiāng),舉家避居青島,再未出仕。1927年,張人駿在天津終老,享年八十歲,他的影像就化成了張愛玲筆下那個坐在藤躺椅上的清廷遺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