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瞭亮的雞鳴響起,我揉了揉惺松的睡眼,忍著腰間的酸痛支起身子,隨手揩一把臉,蹬進長靴,披上外套,扣好帽子,便跟跟跗跗地出了門。
今天,是我來到科技小院的整整一個月。
一個月前,剛進入實驗室,導(dǎo)師便遞給我一張通知:“劉田,課題有調(diào)整,今年去科技小院?!蔽艺髁艘幌拢S即點頭,心想:反正去哪兒都一樣。象牙塔內(nèi)外,對我而言,似乎并無太大差別。
然而,真正踏上這片土地時,我才意識到自己對未來的設(shè)想是多么淺薄。
推著墻角那輛落滿塵土的“二八大杠”,我笨拙地跨上車座,歪歪扭扭地穿過濕潤的泥路,前往村里的稻田采樣??萍夹≡河腥喈€試驗田,全由我們幾個“土生土長”的城市研究生親自耕種管理。清晨,陽光尚未炙熱,我們已汗流浹背,在泥濘的田間穿梭。腳深深陷入濕潤的土壤,每走一步都需耗費比想象中更多的力氣。汗水順著額角滑落,匯入衣襟,浸透長靴里的襪子。身上滿是飛濺的泥點,蚊蟲叮咬留下密密麻麻的紅痕,有時甚至是揮之不去的糞肥味道。
但比起勞作的辛苦,更讓我難堪的是村民們的質(zhì)疑。
“去年也是這病,你說該咋整?”李叔皺著眉,舉起幾片發(fā)黃的稻葉向我詢問。我低頭端詳,試圖從課本中尋找答案,可面對真實的病癥,我卻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李叔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我郁悶地揉著因暴曬而脫皮的手臂,心里滿是挫?。何业那啻?,為何是這般灰頭土臉的模樣?
三個月后,鎮(zhèn)上組織了一次學(xué)習(xí)匯報,我暫時離開了村子。然而,無論是坐在會場里玲聽報告,還是與同行們交流,我的心思始終牽掛著那片正在抽穗的稻田。
一回村,我便直奔田間。夕陽的余暉灑滿田野,上下天光,水田粼粼,稻香隱隱。一株株水稻在微風(fēng)中輕輕搖曳,影子倒映在水面,剪影層疊。蹲下身,我輕輕捻起一顆顆即將飽滿的谷粒,指尖的分量讓我心生喜悅。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這片土地并非只是一塊試驗田,而是孕育生機的沃土。
“哎!小劉!”熟悉的嗓音從遠處傳來。
我回頭,李叔快步走來,粗糙的手緊緊握住我的肩膀,滿臉笑意:“你可算是回來啦!你上次說的肥,我們按你的法子施了,這不,葉子都不蔫啦!”
“真的嗎?那就好!”聽到這句話,我心頭一暖,忙不迭地答應(yīng),“下次遇到問題,咱直接發(fā)微信,我吃完飯就教您!”
我掏出手機,無意間瞥見導(dǎo)師的未讀信息:“劉田,等這批數(shù)據(jù)出來,可以回北京?!?/p>
半年后,李叔家的水稻迎來豐收,一茬收成格外喜人。村里人見狀,紛紛圍上來打聽他用了什么“新法子”。李叔得意地揚起嘴角,掏出嶄新的智能手機:“我閨女教的,微信上問小劉,他教的!”
屏幕上,他發(fā)來了一張照片。照片中,我站在金黃的田野里,手中握著沉甸甸的稻穗,黑紅的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身后,是一望無際的稻田,在秋風(fēng)中翻滾出金色的浪濤。
青春,并不囿于象牙塔之中。它扎根大地,汲取養(yǎng)分,終將結(jié)出豐收的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