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7月,高考分數(shù)出來后,盡管考得不錯,可以選擇的高校也很多,但填報志愿時,我還是填上了“陸軍工程大學”。
父親得知后,特地把我叫到房間,眼中滿是驚訝:“確吉,女孩子當兵,可是要吃很多苦的!”
父親在駐藏陸軍某部服役,當然知道選擇陸軍工程大學意味著什么。
我笑著說:“爸爸,從小到大,雖然您很少說起部隊的事,但是您一直都是我的榜樣。作為藏家兒女,我也想和您一樣!”
父親的神情開始轉(zhuǎn)變,不再是驚訝,而是心疼中帶著欣慰。
父親轉(zhuǎn)身走進里屋,再出來時,手里多了一條背包繩。父親將背包繩遞到我手上,說:“這根背包繩陪了我20多年,如今交給你。爸爸相信你能考上,也希望你進入軍校之后,多學多問,別怕吃苦,既然選擇了,就做到最好?!?/p>
“請您放心,我一定會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軍人!”我向父親敬了一個不太標準的軍禮。
父親向我回敬軍禮時,充滿期待的目光,深深烙進我心底。
8月,我如愿接到了陸軍工程大學的錄取通知書。9月初,我滿懷憧憬踏入軍校。
打小就接受父親嚴格的教育,我以為自己能輕松適應(yīng)軍校生活。然而,真正踏入軍校后,我才體會到想象與現(xiàn)實之間的巨大差距。入校半個月后的一個周末凌晨,戰(zhàn)備拉動的號音突然響起。我頓時手足無措,打背包時手忙腳亂,被子一次次從手中滑落,背包繩一次次打成死結(jié)……等我踉踉蹌蹌沖出宿舍時,身后的物品散落一地……
“15分鐘,你怎么搞的!”冰冷的話語傳來,新訓班長并沒有因為我是女學員就特殊對待。
我默默低下頭,看著隊伍被帶回,自己只能在后面撿起掉落的被子、膠鞋,拿著背包繩,灰溜溜地回到宿舍。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我拿起手機,想向父親訴說委屈??墒?,看著那熟悉的電話號碼,我的手指卻遲遲沒有按下。
“對不起爸爸,我給您丟人了。”我自言自語,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或許是巧合,就在我放下手機準備練習打背包時,父親的電話打了過來。聽到父親的聲音,我不由得紅了眼眶,忍了半天,才斷斷續(xù)續(xù)講了當天的經(jīng)歷。
父親聽完后,鼓勵我說:“確吉,別怕,爸爸當年也遇到過很多挫折和困難。還記得我給你帶的背包繩嗎?今天我就講講它的故事。”
電話那頭,父親的聲音十分柔和:“我剛?cè)胛榈臅r候,跑步速度慢,單杠也拉不上去。后來,班長早上5點鐘就用背包繩拉著我晨跑,還用背包繩把我吊在單杠上訓練。經(jīng)過一段時間加練,我5000米跑進20分鐘,單杠能拉20個……
“后來到了邊防,剛開始巡邏時,我也會掉隊,老班長們就用背包繩牽著我翻山越嶺。有一次,我們在4000多米的高海拔地域巡邏,霧大風疾,我們把背包繩繞在腰上,再將兩頭與前后戰(zhàn)友的繩子打結(jié),整個隊伍就這樣緊緊連在一起,如同一條堅不可摧的鋼鐵紐帶。可耐不住風大,峽谷里的一陣大風,讓我腳底一滑,瞬間朝著坡下急速滑去。千鈞一發(fā)之際,身旁的戰(zhàn)友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我的背包繩結(jié),用腳死死卡在山石縫里,拼盡全力將我拉了上來……”
父親講述時語氣平淡,我聽著卻驚心動魄。父親還說,他就是這樣在遇到困難、戰(zhàn)勝困難中,一步步走過防區(qū)所有的巡邏路,成為一名“邊防通”……
掛了電話,望著手中的背包繩,父親的話語一直在我耳旁縈繞……
從那天起,我咬緊牙關(guān),全力以赴。通過一個學期的努力,在年底的考試中,我所有科目一次性通過,并取得了良好以上的成績。
當我把消息告訴父親時,微信視頻那頭,他滿臉帶笑。我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不覺間,父親的眼角竟已爬滿了皺紋。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書桌上,父親的背包繩上磨損的紋路,像極了他眼角的皺紋。
輕輕撫摸著背包繩,我仿佛觸摸到了20多年來父親走過的風雪邊關(guān)……小小背包繩,串起的不僅是兩代軍人的傳承,更系著藏家兒女對雪域高原最深的眷戀。
對著鏡子整理軍容,鏡中的姑娘眼神堅毅——阿爸,您看見了嗎?背包繩上又打出了新的繩結(jié)。
(作者為陸軍工程大學學員)
編輯/吳萍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