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生了五個女兒。我們相繼結(jié)婚后,她又成了五個女婿的岳母?!霸滥浮边@個詞,在女婿們嘴里,就是一聲聲的“媽”。
除了最小的妹妹,我們姐妹四個都當了軍嫂。為啥我們家姐妹都要找軍人呢?
這不得不提一下母親的“三關(guān)百里挑一”法:第一關(guān),入伍參軍要政審、體檢,那是百里挑一;第二關(guān):入黨也是百里挑一;第三關(guān),提干更是百里挑一。母親常說,在過了“三關(guān)百里挑一”的人堆里選女婿,一準兒錯不了。
事實也證明,母親的方法和眼光都是正確的。我在五姐妹中排行老大,結(jié)婚45年了,就連最小的妹妹、妹夫也結(jié)婚30多年了。這么多年來,我們一大家子人和和氣氣、互幫互助,從來沒有紅過臉、鬧過別扭。
更有意思的是,我們姐妹四個軍嫂的婆家都在外地,四個女婿也都在外地服役,所以我們結(jié)婚后都沒離開娘家。父母家也就成了女婿們探親時的家屬房。
平時無論哪個女婿休假回來,母親都是一視同仁。她總能像變戲法似的,弄吧弄吧就是一大桌子菜。
我們家在吉林長春,母親最擅長做燉菜。尤其到了冬天,屋外冰天雪地,女婿一進門,母親早早就做好了一大鍋燉菜,要么是小雞燉粉條,要么是牛肉燉蘿卜,要么是大棒骨燉酸菜,擺滿一桌子。她清楚每個女婿的喜好,所以總能讓他們一到家就能吃到各自最愛的那一口。
如今,女婿們還會坐在一起回憶當年,提起些陳年趣事。說的最多的,是二妹夫“喊媽、不叫爸”的事。
二妹夫曾是空軍某部機要處的副處長,人很實在,從不多言多語,說話辦事非常嚴謹。他在我們家喊媽從不打磕巴,可不知為啥就是從不管父親叫爸。有一次父親出差回來,打電話讓家里人去車站接他。幾個女婿說這可是叫“爸”的好機會,都說讓二妹夫去,給父親來個驚喜。對于這個光榮任務(wù),二妹夫倒也沒猶豫,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
等父親一進門,大伙兒就問:“他見面喊您‘爸’了嗎?”
父親一下子被問愣住了,想了半天才說:“沒喊。”
“那他咋接的您呢?”
父親說:“下了車,我就四處踅摸家里人,還沒等我看著,就感覺手上的提包被人拽了一下?;仡^一看,是他?!?/p>
自此,這件事也就成了二妹夫的“黑料”,經(jīng)常被其他連襟提起。盡管如此,父母從來沒有因為二妹夫的口拙而對他有半點不悅。
提起母親,幾個女婿更是各有話說?!拔医性滥浮畫尅拇螖?shù)比叫我媽的次數(shù)還多?!比梅蛘f。他的父親也是軍人,母親在法院工作。他曾不止一次說過:“別看我岳母沒文化,大字不識幾個,可我就是佩服她?!?/p>
四妹夫說:“那時候一到家,一桌子好吃的,又是魚又是肉,還有我愛吃的肥腸炒辣椒,吃得飽、吃得香?!?/p>
“別看咱家人多活多,可咱家的伙食也是杠杠滴,媽總是按時按點把飯菜做好,吃得好,干活也有勁,心里頭也高興。”愛人也常說,“有時候干著活,看著媽在那兒忙活著做飯,聞著香味,真是咋累都樂意。”
女婿們都說,咱媽做得好菜,咱爸陪著喝兩盅,這個家是真好,休假人還沒走呢,就想著下一次啥時候回來。總之,咱爸就好比咱連隊的指導(dǎo)員,咱媽就是頂半個指導(dǎo)員的老炊事班長。
老話說,一個女婿半個兒。母親對幾個女婿真就像自己的兒子一樣。那年,愛人從部隊回來,到省軍區(qū)開會。來的時候天還不冷,等到開完會準備第二天回去時,晚上突然就下起了大雪。
母親問他:“勝利,明天早上是不是必須得走?”
沒等愛人答話,父親就說:“部隊是有紀律的,你都隨軍多少年了,還問這話?”
“媽,對,明天必須得走?!睈廴苏f。
母親沒吭聲,等大家都睡下了,就找出來布和棉花,連夜給愛人縫了一條棉褲。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母親又起來給愛人做早飯。愛人剛起來,母親就招呼他:“勝利,你先試試這棉褲,看合適不?”
愛人看著那條棉褲,感動地半天都不知道說啥好。后來,愛人對我說:“這要是回我自己家,我媽都不能這么快給我做一條棉褲,頂多讓我多穿件衣服?!边@么多年過去了,愛人心里一直記著這件事。
母親不光對女婿們好,就連他們的父母有啥事,也都會千方百計地幫助。
有一年春節(jié),五個女婿都在我們家過年。除夕,拜年的電話一個接著一個,但四妹夫接了一個電話后,立即就蔫了。母親問他:“怎么了,咋看你不高興呢?”
四妹夫說:“剛才弟弟來電話,說我爸病重住院了,一直沒告訴我,現(xiàn)在病危了,才打電話來。”
母親聽完,也不多說,就讓我們趕緊煮餃子。等吃完餃子,母親對四妹夫說:“現(xiàn)在這個情況,你必須領(lǐng)著媳婦、孩子回去,你們趕緊收拾東西,這就走?!?/p>
說罷,母親又對另外幾個女婿說:“你們幾個,又是戰(zhàn)友又是連襟,他家的事就是咱們家的事,也是你們的事?!蹦赣H轉(zhuǎn)頭對著愛人說:“勝利,你是老大,要帶個頭?!?/p>
愛人趕緊說:“媽,你放心,我開車送他們,這樣最快?!?/p>
四妹夫有些難為情:“大年三十,半夜三更,幾百公里路……”
母親卻說:“咱是一家人,你們也算是戰(zhàn)友,別想那么多,趕緊收拾東西回去?!?/p>
那天,愛人開車,二妹夫坐副駕駛,帶著四妹夫一家,連夜趕回了四妹夫黑龍江的杜爾伯特老家。
如今,30多年過去,四妹每次提起都說:“別看咱媽沒文化,關(guān)鍵時刻說的那個話,真是有理有力,不服不行?!?/p>
四妹夫也說:“大年三十的半夜,下著大雪,又那么冷!咱媽忙活著給我們帶路上吃的,又給我家?guī)ФY物,樣樣都安排得妥妥的,這不是親媽誰信啊!”不是女婿會說話,是母親真的都做到了。
以前每年一到年根底下,母親就問我們幾姐妹:“快過年了,你們在哪邊過?回婆家的,該買啥買啥;不回去的,趕緊寄錢回去。”
我沒記錯的話,每個女婿的父母、兄弟姐妹幾乎都來過我們家。每一家到長春來,都是父母在家招待,母親做飯、父親作陪,熱情似火。所以,五個親家那邊的人,也都念著父母的好。
如今,五個女婿的父母都已過世,就只剩下94歲的岳母這一個媽了,他們都說:“咱們這個媽呀,就是親媽!”
(作者為吉林省長春市某單位退休高級工程師)
編輯/李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