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有時像星空一樣,浩渺得找不到頭緒。
2015年3月,愛人去執(zhí)行任務(wù)后,日子便像沙漏里的細沙,在流逝中,也悄悄堆成我們愛情最堅實的底色。等待的所有日日夜夜,都成了思念的另一種注解。
十多歲的女兒茹茹,對爸爸的思念也是一日勝過一日。
又是一個夜晚,茹茹趴在窗臺邊,出神地望著天空,又一次問我:“媽媽,爸爸什么時候回來呀?”
看著女兒充滿期待的眼神,我竟一時語塞。輕輕撫摸著女兒的頭,告訴她:“爸爸在很遠的地方執(zhí)行任務(wù),等任務(wù)一完成就會回來?!?/p>
“上次你說,等樹葉黃了,爸爸就回來了,可直到樹葉都掉光了,爸爸也沒回來。后來你又說,等過年的時候爸爸能回來,可年都過去好久了?!比闳汔僦?,眼里閃著淚光。
見我沒說話,女兒又低下頭,用腳尖蹭著地板,說:“小團說他爸爸出差,一個月就回來了。我爸爸都去了好多個一個月了?!?/p>
我的心揪了一下。是啊,愛人這次出去已經(jīng)兩年多了。每次和愛人通話,問他什么時候回來,他都說“快了,快了”。誰知道“快了”到底是多久?聽起來怎么遙遙無期呢?
“媽媽,爸爸是不是不要我們了?”女兒的聲音明顯帶著哭腔。
“怎么會呢!爸爸最愛茹茹了!你看,這是爸爸給你買的遙控飛機,這是爸爸給你寄的七巧板……”我指著柜子上的物品,一件件數(shù)給女兒聽。
女兒抽泣著說:“可是,我想爸爸……”
盡管眼里也蒙起了一層霧,但我還是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對女兒說:“爸爸有重要的工作要忙。來,媽媽給你講故事吧。”
翻開故事書,我卻一個字也講不下去。抬起頭,看到墻上的全家福,愛人抱著女兒,笑得是那么開心……
夜深了,女兒終于睡著了。給女兒掖好被角,輕輕擦去她眼角的淚,我走到窗前——遠處的山巒,在月光下若隱若現(xiàn)。我知道,在那片群山后面,在遠方,愛人正和戰(zhàn)友們一起,守護著萬家燈火。我也相信,此刻,他也一定想著我和女兒,想著我們這個家。
風(fēng)兒輕輕敲打著玻璃,好像在叩問生活應(yīng)該怎么樣過。我卻仿佛聽到,風(fēng)里傳來嘹亮的軍號聲。
作為一名人民教師,我曾無數(shù)次站在講臺上回答學(xué)生們提出的問題,但唯獨回答不了女兒提出的問題——“爸爸什么時候回來?”
終于,等到了愛人回來的消息。2017年5月的一天早上,我剛把女兒送到學(xué)校門口,便接到愛人的電話,說是回單位辦些公事,但也說不好能否回家。
那一刻,我無法描述自己是什么心情,一上午好像都不知怎么過去的。中午,我在學(xué)校簡單吃了幾口飯,就開車往愛人的單位趕去。
我想著去看看他,若能把他接回家,給女兒一個驚喜就更好了。
一路上,我的心里五味雜陳。我的工作、生活就像上了發(fā)條的鐘表,準(zhǔn)時準(zhǔn)點,一絲不茍。鄰居們常說我,我這個軍嫂也像軍人,連走路都帶著一股子颯爽勁。可只有自己知道,這份“颯爽”背后,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牽掛……
一道綠色的大鐵門,打破了我的思緒。哨兵在門口攔住了我的車,示意不能進去。我只好在外面找個車位停好車,走到門口,和哨兵講清楚情況。一名哨兵進屋去通報,不一會兒,他們又讓我把身份證先遞過去。
哪有身份證啊?出來時走得急,早把需要登記身份證這事給忘了,車上只有駕駛執(zhí)照。
正在這時,愛人出來了。他還是一身軍裝,好像瘦了許多,身材依舊那么筆直。愛人快步走到我身邊,沒等他開口說話,我就拉著他往車的方向走。
愛人被我拉著,不時往后看。我不管不顧地把他拽上了車,關(guān)上車門,兩手把住方向盤,長時間不見面積累的思念、委屈一下子暴發(fā)了……
他拍著我的肩膀,嘀咕著:“別這樣,外面戰(zhàn)友們都看著呢?!?/p>
愛人不說話還好,一說,我哭的聲音更大了,似乎要把離別兩年多的委屈都哭出來。見我哭成了淚人,愛人也紅了眼眶。他找出紙巾遞給我,說:“別哭了,眼睛都要腫了!我回去寫個申請,晚上一定回家!”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鎮(zhèn)靜下來,強忍著眼淚點點頭。這時,愛人的戰(zhàn)友們也朝這邊走過來,他飛快地跳下車,跑進那道綠色的鐵門里……
那天晚上,我和女兒一直守在電話旁邊。九點多鐘,電話終于響了
“抱歉!”拿起電話,我和愛人竟異口同聲地說出了這兩個字。
我為下午的沖動向愛人道歉,他則猶豫著說:“今晚不能回家……”
我趕緊把電話貼到女兒耳朵邊:“茹茹,快叫爸爸?!?/p>
“爸爸,爸爸,你快回來吧?!迸畠郝曇魩е耷?。
愛人像是壓制著內(nèi)心的激動,輕聲說:“茹茹,好好聽媽媽的話,爸爸有時間會回來陪你們的!”
“爸媽和孩子都很好,你放心吧!”我對著電話那頭說。
“嗯,你也要照顧好自己?!?/p>
我又喊女兒:“來,茹茹,跟爸爸說再見?!?/p>
“不,我要爸爸。爸爸什么時候回來呀?我要見爸爸……”女兒閃到一旁噘著嘴,就是不肯過來。
我輕聲說了一句“等你回來”,便立刻掛了電話,生怕他聽出我已開始哽咽……
“爸爸什么時候回來?”直到那時,女兒的這個問題,我依然不能給出確切的答案。好在,半個月后,愛人終于任務(wù)結(jié)束,回家團聚。
如今,愛人雖依舊整日忙碌,但時不時能回家了,女兒也慢慢長大,越來越像爸爸了……
(作者為軍嫂、北京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
編輯/李穎